杨傅是一心想要突围，听他这样说了，自然不甘心，可却也没有做什么。

如今留在这里的军队之中，一多半是御天府兵。御天府兵是效忠于他的，只要他执意突围，楚云清也不能阻拦。

但他依然宁愿先与楚云清谈。毕竟战场之上只有一个统帅，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他其实没打算与楚云清对立。

就算不满，也只能姑且按下。

他们勉强又支撑了几日。然而等待并没有换来更好的结果。

匈奴人的援军到了，整个焉支山被围了起来。山道错综复杂，但毕竟焉支山是匈奴人的地方，只要给他们时间，攻到山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到了这种时候，杨傅也觉得不能再拖了，他去找楚云清商议。楚云清看着杨傅，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觉得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是我希望的么？”

杨傅摇头，当然不是，楚云清又不是疯子，他没理由拿所有人的性命冒险。

楚云清半低着头，幽幽道，“其实一开始，这步棋我们就走错了，但是，我不会责怪任何人。”

拆开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深入北境是一个冒险而又鲁莽的决定。以雪鸮的性情，作出这种决定并不奇怪。但其实雪鸮也知道，如果孤身在北境没有后援，那结果必然就是死。

她的初衷并不是让楚云清去死，因此她设法让杨傅与楚云清同行。试图将刀龙府变成楚云清的后援。

深入敌后，拉拢盟军，都不算是很差的战略。如果没有变数，或许现在被拿下的不仅仅是统万城，而是整个朔方原，而蛮族剩余六部，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被驱赶，四散而逃，再也不能对朱雀皇朝造成威胁。

然而结果并非如此，天启爆发了意料之外的内战，来自东海的叛军以燎原之势顷刻之间攻到了天启。不管是刀龙府还是北境军都不得不南下勤王。刚刚攻下来的统万城，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

东海的叛乱，雪鸮早就有意料，她选了个最不好的时机攻击统万城，其实也不是为了今日的局面。她生性倔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当初是因为早已知道那位东海郡王与北境蛮族私底下有联络。便想要先下手为强，在东海出现动乱之前先解决掉北境的危机。

北境这边统万城拿下的时候，天启战事已经开端，雪鸮勉强攻下那座城，至于深入北境这些人的后援，已经是她无瑕顾及的问题了。

说的直接一些，就是弃子。

楚云清是雪鸮的弃子，杨傅是破军候府的弃子。这种时候倒也不该有什么怨言。至少楚云清心里算得清楚这笔账，他们谁都没有天启重要。

所谓君权放在那里，对于这天下苍生来说，或许只是一个空洞无物的象征。但若是君权坠落，天下必然也将变成血与火的战场。

武家就是为了维护君权而生的，所以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无论是雪鸮还是那位破军候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值得么？或许不值得。但总要有人这么做。

“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杨傅说，“我始终相信，父亲会来救我的。他不会放弃我。在这之前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我。我们之间这点信任至少还是有的。”

楚云清不予置评，他其实也信任雪鸮，他们毕竟是一家人，正是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无论是谁放在这个位置上，大概都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这无关感情，只是他们都得学会分清轻重。

不管怎样，杨傅到最终也依然没有的等到他父亲的支援。至于楚云清想要等到天启战事结束，北境军回援的时机，怕也是等不到了。

到最终他们还是得靠自己，只是意料之外的，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时机。

突围吧，已经不能等下去了，竟豹儿援军以至，如果他们不能在这里拖住蛮族人，那么他们就会回攻统万城。

统万城还是要保住的，不能让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命再一次付诸东流，楚云清在心底微微叹气，手上统共也就这么点人。结果什么事情都要顾虑。

军中的参议，活着的也没几个了。楚云清将他们都叫了过来，尚风悦也在其中。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个人当年也算是刀龙兵府十分器重的军师，然而在这一战之中，却几乎没有提过什么建言。

楚云清问尚风悦，“先生既然是幕府参议，随行军中，应该心目之中也有战策才是。为何一直不曾言说？”

这些日子被困在焉支山中，根本就没有酒喝，他被迫戒酒许久，整个人倒是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也不至于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言。尤其是在阵前，集思广益一些，没准就会有那么个人突然开口说出点什么有用的话。先问尚风悦，也是这个意思。

尚风悦微微的叹了口气，说，“楚帅此次出征，论决策，没有什么错误，在下也无话可说。”

尚风悦这样讲，楚云清自己也觉得，他好像是没有做错什么决定，然而结局如此，实质上是天意难违。未免让人心酸。

这种话就不必说出来影响军心了，他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我打算在焉支山突围，与统万城军队会合，诸位可有战策？”

众多参议沉默不语，在这焉支山之中困守这么多天。再等下去，差不多真的是要饿死人了。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什么时候才会是最好的时机，或者说援军什么时候会来，也没有人说的清楚。

斥候探子都不是瞎的。现在外面匈奴人的数目，至少是他们的五倍。至于北境这些人，一直躲在焉支山内部，靠着地形的优势，倒是有可能根本没有被蛮族人摸清底细。

即便如此，一旦开始突围，就将自己暴露于人前了。

“辎重的木车山阵还有一套，放在山路关隘之处，至少还能再挡三天左右吧。”一位年轻的参议开口了，楚云清看了一眼那个人，看着眼生，怕是刀龙兵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