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曦看他这样，便知道怕是有几分心事，就故意道，“你一个天潢贵胄出身的王爷，也这样为难么？若是真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王妃。我让太后和你母妃商量一下，帝都天启那边名门出身的贤淑女子不少，总找得到的。”

杨曜瞥他一眼，然后说，“你那后宫，那么多人。哪个不是出身名门性情贤淑。合适么？”

这果然是兄弟，亲的。在一起待着不相互捅刀都不舒服。一时之间，怼的杨曦无话可说。

当初虽然是跟龙莲说了，宗室里面，能给他带到宫里养的孩子不算少。但其实仔细想一想，都不怎么合适。论血脉，当然是怀王家的世子最为亲近。然而他自少年起便与怀王不合。东海郡王府的小世子还没有见过，只想一想怀王那嚣张跋扈的性子，便有些担心，若是小世子性情像怀王，怕是不好教养。

圣武亲王世子家的小公子他是见过的。今年也就三岁多点。聪明不聪明还看不出来，性情确实懂事乖巧。若说合心意，还是圣武亲王府的小公子他看着顺眼一些。只是杨佑已经是他的堂兄了，这个孩子的血脉，便有些远了。外朝必然是不服的。

这样想来，就最好是杨曜生个孩子。交给他抚养。将来这孩子不仅仅是他嫡亲的侄儿，背后还有武家支持。地位应该是会十分稳定。

问题就是，他这个七弟太不争气。连个王妃都找不到。

杨曦叹口气，思来想去，便说，“别人家的女孩子你不喜欢也就罢了。楚家八小姐云灵，是你表妹，自小在宫里长大的，性格不错，应该处得来吧。”

他其实也就是试探。杨曜若是不愿意，只要说了他喜欢什么样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杨曜特别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说，“皇兄，那是我妹妹。亲妹妹。我再怎么没老婆，也不会娶她的。”

“所以说你想娶个什么样的？”杨曦一点儿也不想放弃。

杨曜无语了片刻，说，“我喜欢能打的，不然你把龙莲给我吧。”

杨曦想了一下，说，“还是算了，我怕你被她打死。”

这一路跟龙莲出来，也算是长见识了。这位女侍长的凶猛悍勇，和楚云昭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杨曦也不想坑自己的亲弟弟。

他只能用忧虑的眼光看着杨曜。不说别的了。这孩子眼看已经二十多岁。别说正妃侧妃了，身边一个女性的伺候人都没有。乐师琴女都没有养过。长兄如父，他平时不惦记这些事情也就罢了。既然惦记了，就由不得不担心。

杨曜微微叹了口气。

“哥你也懂的吧，心里若是已经有了一个人，这世上再多姹紫嫣红，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他这颗心，也从来不是空的。

杨曦看着他，说，“所以你是喜欢上谁了，怎么不能娶回府成家立业？总不至于真是家里哪个妹妹吧。如果不姓杨还好说。要是姓杨，管关系亲疏，到底都是不行的。”

讲道理，哪怕看上长安街的花魁想要立为正妃都行。但同族的宗室是肯定不行。会被御史台和礼部的人用唾沫星子活活淹死的，不开玩笑。

杨曜叹了口气。

“不是妹妹，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那个人的心里，也没有我。”

他这样说着，神色里也流露出了几分感伤。

镇南王杨曜从前是个落拓不羁的人。潇洒行走于世间，虽然算不上是流连花丛的风流人物，但也不至于同今日一般，身边连个侍奉茶水的人都没有。

他喜欢的，是苍狼王身边的颉罗。当初也是战场上遇见的。最初立场对立，如今变成盟友，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一点儿也没有变得更近。

颉罗心里只有苍狼王。苍狼王心里，却一样也没有颉罗。据说那位王者心中也有自己的白月光。

有情皆孽，简直无人不冤。

杨曦微微叹了口气。

“所以说你打算怎么办呢？就这样漫无边际的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苦等下去么？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你做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意义。她总有一天会嫁给别的人。你就算为她孤苦一生，她也只会觉得是负担。会很困扰的吧。”

杨曜低头，说：“我知道。”

他一直都清清楚楚，心如明镜。一往情深的人，最懂别人的苦衷。他知道颉罗不喜欢他。或许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喜欢他。他也不是在等。感情原本也是等不到的。他在意颉罗，只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么些年孤身一人，也只不过，是因为不想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相互陪伴罢了。

对自己，对那个无辜的对方都不公平。

人生难免求而不得。他生在天家，一世富贵尊荣，什么都有了，唯有感情上的事情算是缺陷，试着去接受，也没有那么难。

不觉得有什么辛苦。镇南王府那么多人照应他的生活，也不一定非得要有王妃才能过日子。只不过是得不到一个喜欢的人，就算是遗憾，也渐渐习惯了。

杨曦特别无语。

镇南王杨曜这样的作为。若是让太后太妃或者长公主等等女性长辈知道了，固然会觉得他过于胡闹不顾大局。就算是杨曦自己从旁看着，也觉得很不成体统。

但他也知道，杨曜自己不仅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觉得内心十分自在。

只能感慨，幸好他没养剑灵。要是身边有剑灵陪着，估计他更觉得人生完满逍遥自在了。连娶不到颉罗姑娘的那份憾恨都会被打消七八分。

不打算成家立业养孩子承担责任是事实。焉知那位谢罗姑娘是不是他编出来的借口。

那又怎样？

杨曦立场上是他的哥哥。兄弟之间，关系也不算很差。虽然眼下觉得皇室确实差一个能做皇储的孩子。但是他自己都不愿意去生，怎么好意思去勉强自己兄弟去生？

权倾天下的人，最难得是讲道理。就这一点而言，杨曦也算是做的不错了。

镇南王已经到了这个年岁。他毕竟宗室出身，只要自己不往死里作，封疆王爵的地位是稳稳当当的。他为人也还说得过去，并不是欺男霸女之辈，做王爷这么久，地方官员偶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上奏天启参他，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样一个人，偶尔不按着儒门孝悌之义，不比对着世俗的眼光，按着别人制定的时间去找老婆养孩子，其实也无所谓。

作为兄长的人，就算纵容他一次两次，也不一定就会怎样。

私事不提，眼下最重要的，依然还是南境战事。

知道援军将至，南境将领们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如今姑且是按着现有的兵力，将阵线布了起来。塔楼与防御工事，也陆陆续续开始搭建。江南与巴蜀两境能调动多少人都是有数的，加加减减算一算。如果中途各个环节都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还是能挡一挡。

杨曜的文书送出去之后，得知天子已经抵达南境，外朝震动，御林军即刻急行军前往南境不提，江南一带的官员更是诚惶诚恐，迅速传递兵书，承诺为南境调动援军。连远在天启的京畿地带亦同时开始调动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雪鸮人在临时搭建用来眺望的塔楼之上，将这些日子送来的战策与往来调兵文书摆在一起，眼看着落雪纷飞的越澜江，整个战局，便渐渐在心内成型。

只怕意外，但她也不是很担心意外。军机上出了意外，负责的人是要斩首的。虽然调动的军队要顺利抵达南境需要经过环环相扣的多个阶段。但毕竟，一般人不会随随便便就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天气是一日寒过一日了。士兵的冬衣都是匆忙备下来的。这些出身于南境的战士，不知道能不能习惯在这样严寒的气候下作战。雪鸮原本是不怕冷的。但此次天气剧变，与术法有关，即便是她的体质也难以抵挡。便裹上了银狐的大氅抵御寒气。细密的白色绒毛拂在面孔上，更衬得一张脸如冰似玉。

可惜愁眉深锁。

杨曦踏上塔楼的时候，便看到她一脸忧虑的神情。可叹这张脸，实在太像楚云昭。看见愁容，便恨不得伸手去抚平眉眼。

每一次看见雪鸮，总要犹豫片刻，才能回过神来。

故作轻松，只笑着道，“四处不曾看见你，却在这里发呆。你如今是主帅，这样忧虑的模样，若是让旁人看见了，怕是要动摇军心了。”

这一点上就不像楚云昭。管仗再难打，只要楚云昭人在前线，就不会流露出不安神态。心里有没有底气，见到别人的时候，唇角边总是含着几分笑意的。

雪鸮的心性，毕竟还是简单一些。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心里没有事。心里若是有事，喜忧都会写在脸上。

这样的性情，倒是比昔年那位楚帅好相处的多。

漫无边际的，想得却都是早已不可追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