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当时众目睽睽之下,谈判破裂的责任在楚云和,毕竟是他先出言挑衅的。
事后赦生太子反应过来,说他狂妄无礼,竟然骂谈判对象是狗,简直可恶至极。
楚云和说,都是活该的,谁让他们非得要带狗过来,简直自取其辱。
有了这么一出,匈奴人借机狮子大张口,傍晚就送了新的条约过来,堪称得寸进尺。
军帐里乱成一片,破军候勃然大怒,指着楚云和的鼻子大骂,不会说话,跑出去谈什么判,根本就是瞎搅合。世子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谈出来些进展,如今让他这么一搅合,基本上是要黄。
王世子倒是不怎么介意,说那边太子,根本就是个昏天黑地的小鬼,天天无理取闹。正常人都忍不了多久,况且一直都是跟他拖时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照样可以拖下去。
换个人便罢了。让楚云和别去了,他接着谈。
说到底,朱雀皇朝不可能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签署盟约。如今都是在拖延,若要认真谈,怎样都得在救出公主之后再说。
这边正说得热闹,军帐帘幕被人掀开,众人抬头看时,原来是雪鸮提剑进来,那双清冷的眸子在帐中瞥了一圈。
被她那凉凉的目光看过,一时间都停住了话头。由着她走到中间,将长案上摆着的卷宗拎起来看了眼,冷冷笑着,说了一句,“一群废物!”
众人一时之间都被震住了,不说别的,冲她如今是天子后宫的身份,也不好驳她。只是军帐之中,任由一个女子如此嚣张,难免让人咬牙。
雪鸮伸手点了点杨佑和楚云和,道,“明天我去,你们两个都跟上,带兵器。”
这是要当场火拼的节奏么?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懵圈,破军候先说了一句,“凭你是谁,怎么敢对王世子如此无礼?”
雪鸮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杨佑一眼。眼神便是在说,就对你无礼了,你又想怎样?
那,当然是不能怎样了。不说别的,光看着她那与楚云昭八分相似的面孔,便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寒意。惹不起,真是惹不起。
破军候还想要说什么,便听杨傅在他身后道,“我也去。”
军帐之中的目光,都落在了破军候身后的少年身上。
杨傅说,“如今只要能救出公主,别的事情都不重要。”
这话说的在理。
雪鸮道,“那好,明天一起去,会一会那边的熊孩子。”
第二日上午,到了谈判的时辰,约定的地点,赦生太子依旧是牵着狗来了。
身后跟着竞豹儿,还有十几个虎背熊腰的武士,都带兵器。天天如此,搞得就跟来打架的似得。圣武王世子果然涵养深不可测。这都能忍。
雪鸮提剑入内,她身量不高,又一身简单白衣,带着个银色面具,遮住半张面孔。身后跟着圣武王世子杨佑,楚七公子云和,破军候世子杨傅。虽然人不多。但都是钟灵毓秀的俊美公子。再往后是七八个幕府参议。也算是没有带武将吧,被这样一群人簇拥着,衬得她更是气质凛冽,宛如素绸里裹着的一把钢刀。
竞豹儿首先紧张起来。他从前是见过楚云昭的。能给人如此压迫感的,除了那位女武神,难道朱雀皇朝还有第二个人么?
也不好说,毕竟皇朝人才辈出。之前就听说过,宫内有个悦氏昭仪,便是武将出身。
这女子气质虽然与楚云昭相似,但身高毕竟矮了一些,看年岁,不过十五六的光景。难不成是楚家八小姐。
正这样想着,赦生已经大马金刀的坐下了。坐下不说,还直接就将一双腿架在了桌上。竞豹儿在一旁看着,微微皱了皱眉。
都是惯得。蛮族习俗,立幼不立长,这小太子是大阏氏的幼子,一向得宠,被大阏氏纵的无法无天。前些日子,乐得看他给对方添乱。竞豹儿只当视而不见。然而今日气氛,却让人觉得有点不对。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雪鸮直接将手中剑拍在了桌子上。
“你们先说说清楚,到底还想不想往下过了。”
“就现在开出的条件,做你的春秋大梦!不要觉着绑架了一个公主,便可以对朱雀皇朝予取予夺,北边有鲜卑,南边有楚家军有刀龙兵府,一再狮子大开口,到时候南北合围,灭了你全族也不是不可能!”
赦生太子怒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雪鸮轻蔑的笑了笑。
上来两句话就将事情谈崩。也是出乎双方意料之外。竞豹儿看了眼王世子,原本以为他会如同从前一样,上前劝和,却是不料,雪鸮这一发飙,朱雀皇朝那边几个人,竟然像是怕了她似得,都略微往后退了退。
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小太子身手是不错的,片刻之间提枪上前,旁人尚未看清楚,人已经越过桌子,扑到了雪鸮面前。
然而下一个瞬间,只听得啪啪两声,雪鸮身形未动,小太子已经连人带枪,被压到了桌子上。
剑尚未出鞘。
小太子一脸不服,提枪再战,雪鸮一开始几乎未动,只用剑鞘抵挡,三五回合之后,终于不耐,手中长剑出鞘,一时之间室内寒意骤生。
剑花寒不落,弓晓逾月明。楚家快剑名动天下,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眼看小太子马上要血溅当场,竞豹儿终于上千,以自己手中长戟,拦下了雪鸮的长剑。
用的是挺普通的剑,就算是一柄钝剑,也硬生生的在钢制的长戟上砍出一个豁口,这手上拿的是剑,用的却分明是刀法。
兵器交接之后,竞豹儿的腕骨也被震得隐隐作痛,眼前虽然是女子,但确实不容小觑。
竞豹儿道,“未曾料到,楚家还有如此出众的女公子,真是失敬了。”
年岁感觉与如今在他们手上那位辰公主没差多少,不过十五六的光景,手上功夫却如此之硬,若能假以时日,怕不又是一个女武神?
楚云昭冷然笑了笑,道,“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不要觉着手上有个公主,便可以和皇朝平起平坐的谈条件。如今给你们谈判的机会,不过是念着两族曾经并肩作战的情分,实在不上台面,非得要打,朱雀皇朝纵然无人,凑上几根烧火棍应付一下,也不至于怕了你们。”
事已至此谈无可谈,竞豹儿拱手一揖,匈奴人退出军帐。有什么话,只能回头再说。
他们走了,杨傅当即便问,“公主该怎么办?”
雪鸮眼皮都懒得抬,道,“你是不是傻?公主如今是他们手上唯一筹码,如果公主有什么闪失,他们就完了。不拿出强硬的态度,反而一再纵容他们,有什么用处?”
“若是公主真有闪失,谁来负责!”
杨傅真是怒了,纵然雪鸮气场强大,也忍不住抬高声音,与她理论。
雪鸮道,“若是公主有事,再度血洗辽阳,我不是办不到。”
声音一字一顿,含着几分隐忍与不曾全然释放的暴怒。一屋子的人,竟然也被她震住了。
再度血洗辽阳,别人不是没想过,只是,就算想到,也觉得是难于登天之事,如今被她说出来,倒好像不是决不可为了。
自己这边都这样认为,作为对立的另一方,也许感觉到这强大的气场,也会有所触动。
雪鸮说,“我们这边,已经有人见到公主了。”
袖笼之中拿出一封信,正是公主亲笔手书。不知通过什么手段传到她手里的。
是素月。旁人谁也不曾想到,其实她是刺客,擅长乔装与潜行。朱雀皇朝的武将们走不进去的路,被她找到了破绽。如今她已经混在公主的伺候人里了。所以才能递出信来。
杨傅展开信件,见到熟悉的笔迹,不禁心酸。公主如今身陷囹圄,却毫无怨言。信中字字句句,都说自己还好。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反倒嘱咐北境众人,以家国为重,无须为她退让。
知道这信恐怕会被许多人看见,因此没有提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有信末署名红鸢,让杨傅觉得,也许那是写给他看的。
“已经有人见到她了,能救她出来么?”
“难。”雪鸮道,“一人潜行入府,已经千难万险了,更何况要把公主带过来,如今辽阳要塞与公主府都是守备严密,恐怕暂时还是没有办法。”
辽阳要塞如今还没打下来,这是要塞,又不是普通的城池。战时根本不让人进去。城墙又高,周围还有护城河,城门一关,云梯都搭不上去,当初素月说要潜伏的时候,雪鸮还在想,她是不是疯了。
素月是海境出身,水性极好,护城河下,若是能闭气潜行半个时辰以上,便能自水底栅栏间隙穿过,进入城内。那水底的栅栏,修建的时候就没想过北境会有人能在水里待半个时辰以上,又不是鱼。因此也没有往防人的方向去想。修的没有那么窄,就这样,也只有身形娇小的女子才能通过。
还得会易容伪装。这些事情,都只有素月一人能做到,让她传递消息还行。但要指着她设法把公主从戒备森严的公主府带出来,恐怕就不可能了。
公主在水底下也活不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