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秦五丫身上破旧的衣衫，崔婆子便知道这是个苦孩子，又见五丫脸上的恳切之色，当下就有些心软便道：“好孩子，你且跟我进来。”

穿过两侧枝叶绵延的小道又穿过竹影朦胧曲意婉转的连廊，五丫这才随着崔婆子进了章家后院的大厨房里。现下正是做午食的时辰，大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崔婆子拉着五丫穿过大厨房直接进了厨房后院边上的小厨房道：“这是府里的做点心吃食的小厨房，现下大伙儿都忙着去前头大厨房做午食的。这里没人你莫怕。”

说罢催婆子和善的大量着五丫，眼里的善意让五丫不自觉的脸一红，心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什么从小有祖母带大，什么家中父母不喜，什么做了吃食没人孝顺，什么看嬷嬷甚是面善都是骗人的，不过是些连蒙带骗打同情牌的销售手段。最终目的也只是想让眼前这个和善的婆子将自己带进内院来，试试自己的吃食。

五丫知道自己这般做多少有些卑鄙，可是做都做了也没旁的办法。事到如今海口已然夸下，自己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罐子果酱还未露脸就被人退了货。

五丫咬了咬牙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如刚刚一般的胆小怕生，怯声怯气的道：“嬷嬷，给你惹麻烦了，五丫心里头过意不去。”

“无事，莫要担心。孝顺孩子，你自个儿做了什么吃食？让嬷嬷尝尝。”

“喏，便是这个。”说着五丫露出甜甜的笑意将布袋子里的一罐果酱拿了出来。

这才刚打开罐子上封口的草叶，便有一抹清甜的香浓从里头散出来，甘醇馥郁甚是怡人。催婆子闻着甚是惊奇：“好特别的果香味，闻着甜丝丝的说不出的喜人，丫头这是什么吃食？”

“嬷嬷，这是我自家做的果子酱，用的是上好的西番紫果子和各色瓜果一同酿制而成甚是好食。”

在前世果子酱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在这里果子酱到底还是稀奇难见的物件。五丫自信这个口感若是被人尝得定是会喜欢的，而自己最怕的莫过于连开口介绍的机会也没有，这才弄出了一场苦情戏闹剧。

如今戏码已成，五丫自然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轻易的放过了这次机会便殷勤的去一旁寻了碗筷道：“我于嬷嬷先拿一些试试味道，嬷嬷要是吃的欢喜便多留下来。”

“哪能多留，这般好东西定是费了好些难得的东西，贵的很。”崔婆子掩嘴笑道“只是从未见过这般稀奇东西，闻着便觉得甚是好食，老婆子嘴馋便先吃些试试尝个新鲜。” 若说崔婆子原先还有些生疏，可如今于五丫说了些话便也自然而然的熟络了起来。

将罐子里的果酱掏了一小勺子放于碗盏内，五丫便将勺子递给崔婆子道：“嬷嬷你且先沾着吃吃试试味道。这果子酱的吃法有很多种。只是这般干吃也可以，若是觉得食的多了有些甜腻，便将这做进糕点里食，或者沾着点心吃则是另外一翻滋味。即便是平日里拿了热水冲泡做了糖水喝滋味也不一般。”

“吃不得多，吃不多的。”见五丫还要再从罐子里舀一些，崔婆子连忙拦了下来道：“老太婆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这东西这般的甘甜定是放了许多的蔗糖，又是拿着西番的金贵果子做的，想来是花尽了你家的银钱的，怎生能于我这多吃？”

“嬷嬷无事的，您便再尝一些，五丫进城不容易，往后怕也没多少机会能看见您，您便多吃些，孝敬您五丫心里头欢喜。”

这话五丫说的是并不是做假，虽说一开始是因为想给自己多些机会才用了苦肉计这样的下作手段混进了章府，可五丫到底不是没心肝的人，她知道崔婆子是个好人。

一个混在大户人家多年的管事婆子定是个看事通透的人又怎么会看不清自己的小伎俩？不过是怜悯自己罢了。

崔婆子与自己非亲非故的宁愿定着被主子训斥的风险帮自己一把，这份恩五丫是记在心里头的，饶是今天的生意最后依旧做不成，这催婆子的恩情五丫不能忘记。

五丫来这世上，龌蹉人龌蹉事看的不少，可是心好的人却遇的更多。做人不能没了良心，对自己不好的人五丫自问没那好心肠做不到以德报怨，可是对自己好的人五丫却知道往后定是要加倍奉还的。

“好孩子。”崔婆子听着心里头暖暖的吃到嘴里的果子酱好似也变得越发的甘甜，似要甜到人骨子里去：“好孩子，老婆子年纪大了，吃一口便足以了。吃多了分不出味儿来反倒糟蹋这好物件。

倒底是酸酸甜甜的新鲜东西，我吃着便觉得是年轻姑娘家喜食的吃食，不妨你在这里等等嬷嬷，嬷嬷寻个碗碟装些过去与我家大小姐试试味道，我瞧着她定是欢喜的。”

“嬷嬷，五丫给你热麻烦了。”

“不妨事，不妨事的。”

若如这时候五丫应要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自己是真的要孝敬于崔婆子便是矫情了些。五丫觉得有些脸红可倒底硬了硬心肠还是应承了下来。

崔婆子是个有心的，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找个碗碟盛了果酱便去，反倒是去大厨房里精挑细选了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雕花碟，用着调羹舀了一小勺果子酱放于其中。也不多只是小小的一块盛与中间，并用干净的擦布细细的将琉璃碟的周边都擦拭干净。

晶莹剔透的琉璃花碟映衬着中心的一小团紫红色果酱犹如紫色水玉一般，色莹而明澈、色透而玲珑透，看着甚是精细。

五丫看着崔婆子简单一处理装饰，便惊的瞪大了眼睛。这可是红果果的包装手段呀！同样的果子酱被崔婆子这般一弄看上去价值便远远高过了刚刚在普通碗碟上的那一坨。

谁说古人不讲究包装美感的？都是胡扯！且看看崔婆子这技术这手艺不就是瞬间将这不起眼的普通吃食变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崔婆子拿着空空如以的琉璃碟子进屋时，却见秦五丫正急着在小厨房里来回的踱着步子不知如何是好当下便玩笑道：“便是知道你等的心急了，你看嬷嬷我连口水都未顾得上喝便来寻你了。”

“嬷嬷莫要于五丫开玩笑，五丫哪有心急。”秦五丫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去寻了茶水于催婆子奉上：“嬷嬷你且先喝了茶水解解渴。”

“不着急，不着急。”催婆子笑着接过茶盏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道：“你这个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嬷嬷为何这般说？”听着这话，便知道事情成了三分，当下五丫心中一喜缓声问道。

“说你有福气，定是错不了的。”崔婆子含笑将剩余的茶水和净这才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于五丫娓娓道来。

原来章家搬到这清水镇并不算久，家中夫人小姐也于旁家不算熟路，往日里难得有别家的小姐过来穿门子。

刚巧今日着前头贾府的夫人带着三小姐来府里拜访，这章府的大小姐于那贾府的三小姐年纪相仿喜好也差不多甚是投缘，便拉了贾府小姐于自家院子坐坐说些小女娃之间的私房话。

正要招呼丫头婆子去寻些点心吃食却见崔婆子拿了装点妥当的果子酱进去。若是寻常时候，依着章家大小姐谨慎的性子，饶是看着稀奇怕也是不会轻易吃这些外头未见过的吃食，说不定还要训斥崔婆子一番。

可偏巧小贾府三小姐是个活泼的性子见者嬷嬷手里晶莹剔透犹如水玉的深紫色一团便觉得稀奇，询问下得知是一种吃食后更是觉得有趣儿。

章家大小姐是个玲珑心的虽不喜欢崔婆子自作主张可也到底不能打了个人的面子便让崔婆子拿了调羹于她们试试味道。

这一试便被这从来也没食得过的酸甜滋味给吸引了。不只是那贾府的三小姐吃着也觉得十分欢喜，就连一向端庄谨慎的章家大小姐都觉得难的。两个姑娘嬉笑间便将那果子酱吃了个精光。

说道这便又要说说这崔婆子的好盘算，果子酱明明有许多，她却故意之寻了一小些。这可单单不只是为了摆放好看，更是为了让食的人将这些吃完之后，不会觉得太过甜腻反倒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这心里一旦惦记上了事情便也算成了大半。

这不两个姑娘家分着食，还未吃出味道来，便已经空了。那贾府的三小姐是个有趣的性子直说章府是从昀州于这清水镇的人家果然不一样，竟有这般新鲜有趣儿的东西。又打趣章家大小姐说章府最是小气，偏生之给了这般一点点哪里够食。

章大小姐被贾三小姐逗的直乐，又觉得听着这般话语十分受用有面子，便询问了崔婆子果子酱的缘由，这才打发了崔婆子领着秦五丫去内院领赏。

章府的面积远远比五丫想象的要大，七拐八拐的绕的五丫都有些头晕了这才随着崔婆子进了一座叫凌芳阁的小院。

如今正式盛夏，日头烈，外头的花花草草多少有些厌厌的，唯独这凌芳阁内的花草却被打理的十分精致娇美，花红柳绿的开的一丛丛一簇簇争相斗艳美不胜收。

章家大小姐是在院中的湖心小亭里宴请的贾府三小姐。如今日头已经有些晒人，章小姐命了伺候的婆子去家中地窖寻了冰块放于亭子四侧用来降温。

装冰块的盆子有俩人环臂这般大小，装满冰块后便沉的很，少说得有两三个壮士的仆子才能搬动。

五丫进了内院时便正好看见几个仆子正忙忙碌碌的将那偌大的冰盆子往碧水中央的八角小庭院内搬去。

想是大户人家规矩多，章家又是个礼教极严的，怕自己小姐的容貌被有心的仆子看了去到外头胡说，遭人非议坏了名声。眼瞧着外头搬冰块的家丁们还未进来之时，便已有机灵的随身伺候的丫头们寻了偌大的绣花屏风将两个小姐吃茶的位置给掩的严严实实的。

直等那四个角落的冰盆子都摆放端正，那些外院的下人都退了去，这才从新将屏风撤去。

屏风才一撤去，五丫便看到八角亭内白纱隐动间落座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吃茶说趣。像是说道了有高兴处，其中一个姑娘更是掩着嘴巴不断的嗤笑。

五丫看的真切，只见其中一个女子梳着简单别致的柳叶髻，只用一只古朴的白玉花簪若做点缀。身上穿着一件材质略显轻薄的素白色锦衫，用嫩草绿的丝线在锦衫的对襟于袖尾处绣出一丛丛奇巧遒劲的枝叶，枝叶的上头是一朵朵开的别致浅黄色杏花。

女子的穿着鹅黄色的罗纱长裙，腰间束着寸许宽的草绿色腰带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这装扮看着虽说轻薄却也甚是得体，既有了年轻姑娘家的灵动却也并不过分妖娆轻浮。

清雅柔美于五丫早上在来客居看到那个显得有些稚气鲜艳的姑娘全然不同。

这大概才是真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可比的。

饶是现在不过是远远的看着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可就这份气韵便让秦五丫看着有些发痴。

愣神间却听崔婆子道：“怎么！看痴了？那白衣黄裙的女子便是我家大小姐了，可是觉得甚美？”

“嗯呢。”五丫点头：“好似仙子一般，五丫从来没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

“小丫头倒是惯会夸人的。”崔婆子脸上带着骄傲的喜色道：“不过你夸的倒也不假，不是嬷嬷我夸口，我家大小姐在昀州时便是岭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饶是到了这云州，想来也定不会比旁家小姐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