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白家老太太今年正巧了五十有九,云州府的规矩,逢数九的是吉寿,而白家又是云州府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因此自然是要大办。
大户人家的宅院里但凡是开酒席宴请邻里宾客的多是得有当家主母操办的。
为此这月里白家葛氏夫人真真是忙晕了脑袋,要不是因着葛氏未出嫁时就与张大夫人相熟,怕是今日张家的寿宴也未必回来参加。
不过这趟葛氏却真正是觉得来对了,别的且不说,就说这张家席宴上的点心却是个细俏别致的。
便说葛氏越看越觉得是个好,席间不免就着来处向着张大夫人询问一二。
张家在云州府虽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可比起白家来却也要差上许多。如今见白家大夫人葛氏摆低了面子,张大夫人哪有推脱拿乔的道理。
再则说了不过是个点心的来处,又不是自家生意,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便一五一十的将价钱出处都说了,且还特意指派了一个对清水镇熟门熟路的小斯让葛氏领回去。
此时,秦五丫手里带着云州府白家特有莲纹红印的书信上所书写着的内容,便是写明白家要定制的‘福寿仙鹤纹样’特制梨落糕的大致数量和交货日期。
又点名了说五日后会有管事前来商定具体识相和签订契书,自然也会先支付一部分的定金。
秦五丫看了书写下方的日子,是两日前,也就是说百府管事三日后便要到了。
当初和张家大夫人签订下的契书里,落的名款便是吴掌柜和秦五丫二人。虽说白家这会或许是桩一次性的生意,可因着数量也不少,吴掌柜这才特意让小斯将书信带到朝青堂来,为的便是让秦五丫准备准备,三日后与他一道去接待白府过来的管事。
糕点的生意,秦五丫占的股份可不少,虽然打年前秦五丫便做了甩手掌柜,可也不能当真一点都不照顾生意。
想了想秦五丫便招来了候在门口的伙计,塞了他五个大钱,又托他带话与吴掌柜说一声,便说三日后会准时去来客居会面。
伙计得了赏钱自是高兴,朝着秦五丫道了谢这才退了出去。
伙计刚出偏门,王婆子正巧端了刚熬好的薏米粥进来,秦五丫没拖延的习惯便干脆与王婆子说了三日后要去来客居谈生意的事情。
听得秦五丫这才嫁进朝青堂没多少日子又要出门子去抛头入面,王婆子心下隐隐有些不喜,不过却也还算知道分寸,只微微蹙了蹙眉并没说什么,又道会替秦五丫照看好院子里的活计。
王婆子的心思,秦五丫也多少知道一点。
不过这种观念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调节,秦五丫自觉自己是做不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也只能当作没看见王婆子的欲言又止,依旧我行我素。
三日后一早,秦五丫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裳独自去了来客居。
只不想才刚到来客居秦五丫便听楼里的伙计言语,那白府的管事昨日夜里就来了。
闻得此消息,秦五丫不由有些郁闷,她还当自己已经来的够早了,没想到还是错过先与吴掌柜商量一二的机会。
要说这白府的管事抓时间点也确实抓的够准的。若是他是昨日白天来的,哪怕是傍晚,以吴掌柜的性格也必定会遣一个伙计偷偷去朝青堂与自己打一声招呼,可偏生这管事竟然是快过三更才到的。
若不是因着来客居有一半的营生是客栈,因着院子里长期有伙计守夜的缘故,这白家管事指不定还得吃上一顿闭门羹。
不过事已至此,秦五丫也没太纠结,只稍稍整理了仪容询问了伙计两人所在的雅间便镇定自若的往二楼会客雅间走去。
秦五丫的今日的状态还不错,一路上楼,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意,远没有从前去张府的紧张。
当然这也并不是真的表示秦五丫的心理素质就真的比原先强了。
终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这桩的生意是对方自己找上门来问的缘故,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自己得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去求着人家。
别看同样是买卖,可求人和被求根本是完全两种性质的感受。
虽说之前张府的买卖也是张家先遣了书信来问的,可到底能不能做成还是个未知数,毕竟对于当时张府的实际情况来说,愿不愿意定下自家的生意,皆是张大夫人一句话的事情,说白的了也就是看张大夫人的心情。
为此,秦五丫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笔买卖在当时也确实关系到了她和吴掌柜今后一年的营生。
至于这次的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别看在云州府白家的声望远远要高于张家,不过这买卖却是白家夫人特意托了张家的门路才询问过来的,且事先送来的书信里就已经说明了这次负责来洽谈的管事会事先带上契书和定金。
这也就是说,只要没有出现什么原则上的大问题,这笔买卖便是铁板上定钉的事情。
若不是吴掌柜有意让秦五丫和各家世家管事多多接触,只怕今日秦五丫不来这一趟,生意也能很容易就定下来。
想着秦五丫便来到了雅间入口,刚巧了遇到伙计送了茶水出来,倒也省下了秦五丫再叩门的功夫。
侧身而入,秦五丫便看见吴掌柜正与那一白须老子聊得开怀。
那老者光看面相倒是十分精神,约莫五六十岁的模样,只两侧的鬓发和眉须皆以雪白,为此看上去便又让觉得此人的年纪应当在七十朝上了。
不过不管是那一种,都让秦五丫有些吃惊。
毕竟从云州府到清水镇的路程虽说算不上长途跋涉,可到底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特别是沿途还必须经过一个像秦山岭这样的贼窝窝,就更加不适合老弱妇孺行走了。
只是等秦五丫稍稍一细想却也明白了,像白家、段家、张家这样的云州府大户人家,想必就是连秦山岭的贼头也都是不敢轻易去惹的。
这也能理解为何自己只走一次就刚巧了遇到山贼,可段家那两兄妹时常来往也不见得能出什么事情。
就在秦五丫打量这老者的同时,吴掌柜和白须老者也同时感觉到了雅间内来了第三人。
吴掌柜转身见来人是秦五丫不由无奈一笑,显然是对昨晚没办法通知秦五丫的事感到抱歉,不过吴掌柜却并没有就这事说什么,只招呼道:“秦丫头,可用过朝食?”
“还没,想着不能耽误了夫便早早赶来了,却不想白管事竟然来的这么早。”
虽然在楼下已经有伙计严明了白府的管事昨日入夜就到了,但有些事即便知道也最好当作不清楚,为此秦五丫只笑着与吴掌柜打了招呼,又朝着白府管事礼貌的点了点头。
“这位便是秦掌柜吧。”
在秦五丫和吴掌柜对话时,白家管事白庆年自然已经将目光投到了秦五丫身上。只是等他看清秦五丫的样貌不由微微吃惊。
来之前白庆年自然向从张家送来的小斯打听过,知道这桩生意背后的糕点铺子内有两个掌柜的,一位姓吴是从前来客居的掌柜,另一位则姓秦,听说是个女子。
只当时那伙计也没细说,为此白庆年一直以为是个年纪不小的妇人,只没成想今日一见竟然是个未满双十的小丫头。
这一变故让白庆年觉得吃惊之余更觉得有趣。不过尽管如此,白庆年的脸上也未露出什么不得体的神色来,只礼貌的朝着秦五丫回一一笑,并赞道:
“秦掌柜年纪轻轻便能将生意做的这般好,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白管事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秦五丫其实不算是太会察言观色的人,只是以刚刚的情况却还是能看的出这位白家管事刚刚的话虽有夸奖之意,神色却不过稀疏平常,甚至还微微带了一点滑稽可笑之色,显然对方见自己不过时隔女子且年纪还小,便有了轻视之一。
当然秦五丫对此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的。
以她如今的年纪和形象被人轻视不过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若角色兑换,换成是她和一个十几岁的娃子做生意,也很难做到真的恭敬信任,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有何不敢当的,你这丫头做起生意来一套一套的,可原比我要强上许多。你若不敢当,可还有那家女娃敢当巾帼的名头。我可记得......”
秦五丫客气,吴掌柜却意外的毫不客气。
反倒是像有意的一般寻了秦五丫从前做过的几桩事将秦五丫里里外外好好的夸了一夸,只夸的秦五丫目瞪口呆,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拿眼直愣愣的看着吴掌柜,想从吴掌柜面带喜色的脸上看出些一丝端倪来。
不过很显然,吴掌柜并不没有将秦五丫的暗示看着眼里,或者说即便他看到了也明显打算就当作没看到,反而有了越说越起兴的架势。
这让脸皮本也不是太厚的秦五丫直接尴尬的涨红了脸,且都不知道改如何接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