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青堂内自有进出的账册,只这账册历来是张山和何丰对整的,秦五丫既不会管也不想管。
不过秦五丫现在手里头却也有三本账要照看,一本是她生意上的账,一本是她的嫁妆私账,一本则是张家的公账。
只是介于张家一共就张山和她自己两个当家人,手底下且也只有两个婆子和一个小斯,现下这本公账还算干净。
次日早起,秦五丫吃过朝食,寻问了张山的去处,知道他又去了前院便也没在多问,只打发王婆子煮了一份桂花蜜冲至的茶水让她送去前院,自己又躲进了屋里,就着张山昨天递给她的原来的私账将张山名下的私产全都罗列整理一份出来,依照她自己的习惯记入进新的公帐里。
只这一翻看秦五丫便不免笑了。
原来张山之前的公帐只简单的记入了名下田产房产和大项银钱进出,并不见有日常进出开销,十分含糊。
不过这却不是秦五丫偷乐的缘故,真正让秦五丫会心一笑的却是张山原本随意记入的这本私帐在翻阅了半侧后忽然断片了。
而这断片的前一日日期正是冬月廿六,也就是张山与她下聘的前一日。
秦五丫有心细看了这一页的出账罗列有六成就是当日聘礼中的一部分,而另外四成里则有两成是一大笔的银钱开支。
不用秦五丫多想便知道这笔银钱开销多半是用在了给她置办布匹金银首饰头面上了。
至于最后剩余的两成,其上虽然也没明确说明是田产还是银钱,可秦五丫想了想自己所住后院起居的布置,添置的新家当,外加前日婚宴酒席的花销,便也算了个八九不离十。
除去冬月廿六的账面,之后的进出项则有些潦草。
或偶隔着几日来上一笔,也不见多,则算下来不过十余两。加上之前剩下的一些零碎的田产,秦五丫粗粗一算,便知晓张山现在的身价是几何了。
王婆子进屋时见秦五丫正掩嘴轻笑,不知是何原因便问:“夫人,可是有什么好事?”
“好事?”秦五丫一手招呼着王婆子做到她身边,一手却继续翻着剩余的账册,笑道:
“家中公账上剩余的银两可都快见底了,可算是好事?”
“啊。这哪里算是好事!”
王婆子大惊,正待细问,可见秦五丫脸上的笑意不见半分便又有些疑惑起来:
“那夫人作何打算?”
“不如何打算,有银子便吃好些,没有就只能喝稀粥了。总不能让我一进门就拿嫁妆补贴公中吧。”秦五丫挑眉,玩笑道。
“这自然是不成的。”
王婆子可不清楚秦五丫心里所想,真只当秦五丫新家入门不愿意拿嫁妆贴补公中忙顺嘴安慰道:
“向来只有那些个揭不开锅的人家才厚着脸皮拿媳妇的嫁妆掏生活,当家的是个能干的,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夫人不必担忧。”
秦五丫自然是不会担忧的,她也没什么好担忧。
别看她现在屋里那一笼笼的嫁妆,甚是羡煞旁人,可实际上除去她私下来带来的秦家宅院的地契和七八百两银票外,其他都是张山送聘时原模抬过去又原样抬回来的。
王婆子不识字,在账目上也帮不上秦五丫什么忙,便只在屋子里陪着秦五丫说了一小许的话就说要去小厨房做些吃食来。
秦五丫也确实饿了,只现下的时辰不上不下的也不好提早开饭,便由着王婆子去,只说简单的下碗面食就成,不需太耗费。
王婆子知道秦五丫不是讲究的性子,点了点头替秦五丫掩上房门往小厨房去。
约莫又花了大半个时辰,秦五丫总算将张山原本的私账做入了自己手中的这本公帐中。
用的是她惯常用的表格入列的方式,若是移交给旁人这账自然是看不懂,可若是她自己用则方便的很,且也不怕这院中有什么人会暗中插手自己管家事宜。
当然这院子里其中就她和张山是正经主子,只要张山往后不犯浑往屋里头领平妻通房来,自也不会有谁会拿她的账册做文章。
说句难听的,以张家现在的人员结构,秦五丫都不需要做假账私下亏空。
明着来胡乱花又如何,便是连败家的名头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数落。
想着秦五丫不免又高兴了起来。
大历朝的家族式三代同居模式根本就是夫妻关系不安定的最大因素,没了这最大的因素,她往后的日子自是好过的很。
按照云州府的规矩,新嫁的媳妇,待婚后第三日便要领着夫婿回娘家一趟,俗称回门或是归宁。
回门的前夜,张山吃过夕食就笑着问秦五丫告假,称要再去堂中交代些事宜,会晚些回房。
秦五丫知道他这几日忙的很,明日回门少不得又要耽搁一整天,便由着他去了。
待第二日,秦五丫早起洗漱,梳了妇人髻换了回门装后,便看见一旁侧柜上已经摆放上了各种的果子糕点礼件,细看后见皆是成双成队颇为讲究。
秦五丫笑了笑,心称这何丰办事果然牢靠。
“娘子且等等,我与你一道。”秦五丫收拾妥当正待起身,忽听张山撩了帘子起身开口。
秦五丫回身替张山取了她昨日备下的新裳换上,见张山的眼下有些发黑便有些心疼:“还不到卯时呢,何不再多睡一会儿。”
“无事,往日也是这个时辰起身练拳的。”张山笑笑毫不在意。
昨夜张山足忙到三更才回房,秦五丫知道他幸苦早起不舍得先叫他,想着等厨房做过朝食后再来唤他也是一样。
只不想张山本就是个自律的人,往日不管入夜忙到多晚,也甚少有第二日贪睡不起的时候。
秦五丫知道一个人的作息时间固定了想要改变也不容易便没勉强,只道了句:“耳房里还有剩余的热水,你且去洗漱,我去看看小厨房可备下朝食。”
“好。”张山穿戴妥当,又拉了秦五丫温情一小会儿这才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得的放秦五丫离去。
在大历朝,新嫁女回门日,娘家自当要备下一桌酒宴予以招待。
这备的席宴也是有些讲究的,往明面了说则事故为了给新姑爷体面。当然潜在意思大家都明白,不过是娘家人不放心养育了十几年的闺女一朝去婆家,想知道自家闺女的新日子是不是过的妥当舒心,姑爷是不是看重爱护。
不过这些问话在席面上也是不能明着问的,只能由着家中兄弟先将新姑爷灌醉了,才好借着姑爷迷糊先去瞧瞧送来的回门礼回门红钱是不是至当好看。
当然你若觉得女家这般做是真想贪这么点子东西便也错了,回门礼的规格再高又何曾能高的过聘礼,即便全都折算了银子也只怕换不了多少银钱。
除了那些个揭不开锅的,或有事惯会卖儿卖女的,其实大多数有新嫁闺女的殷实人家看重这些不过是想要个体面尊重罢了。
当然也可间接的由此看出男家是不是真的喜爱自家闺女,若是真心喜爱看重自然也会更加尊重女家父母双亲的体面,若是不喜爱,大多也只维持个不撕破脸皮就算不错了。
张山备下的各色果礼并不算重,但胜在花样品色却极多,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借着现在院子里唯一的当家男人秦大山催出张山去偏厅吃酒的功夫,张氏便先忍不住去翻了张山带来的回门礼,而张氏则是先拉着秦五丫坐到一旁说话。
林氏平日里便是个不善言语的,即便现下心里有万个千个的不放心想细细问上一问,可真待见到女儿的模样时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了,只仅仅拉着秦五丫的一双手,红了眼睛。
秦五丫任由她拉着也不说话,只不自觉的眸色也有些微微发红。
天底下又有几个母亲是不心疼儿女的,与林氏来说,自己又何曾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一块心肝肉。
如今心肝肉长大也嫁做了他人妇,日子是不是过的如意,衣裳够不够穿,吃食合不合心意,只怕做娘的再看着女儿离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忍不住已经担心上了。
且说一厢秦五丫林氏母女二人正各自怀着心思和担忧紧紧握着手温情着,那旁张氏却已经将张山带来的回门礼翻了底朝天,待一一瞧清楚看明白后则又笑着仔细收拾了回去,让人瞧不出痕迹来。
林氏见张氏笑,便抬头问:“可收拾妥当?”
“娘你放心便是。原模原样,保管谁也瞧不出我提前动过了。”
在云州府,新嫁闺女回门日,女家长辈会偷偷背着新姑爷先打量一眼回门礼,算是默认的习惯,因为这回门礼的好坏也间接决定了女家是不是在酒席后要另备‘搅面礼’。
不过当着新姑爷的面就翻看回门礼到底是显得有些难看,所以大多人家都是偷偷来,且看过后还要再收拾回去,务必让新姑爷觉得东西没被动过才好。
“五妹子好福气,五妹夫这些子个回门礼,可比咱们乡下人家正经娶媳妇送的聘果都齐全。”张氏心思活络,见林氏脸上露出探究之色,便忙笑着捡了好听的话说与林氏听。
林氏闻言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姑爷带的回门礼越周全,可不越是给自己闺女面子?
想着林氏握着秦五丫的手又紧了几分。
依照云州府回门礼的席宴的规矩,回门当日,作陪的必然是得当家男人又或者是新嫁娘的嫡亲兄弟方才算是对姑爷的看中。
为此林氏和张氏两人便干脆依着要做‘搅面礼’的理由,拉着秦五丫去小厨房说话。
林氏性子软和又内向,心里头有许多话想问,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反到是张氏,自从搬离了老秦家便有了独挡一面的气势,只几句将话头打开,一时间三人的气氛极是融洽。
特别是说到了后头,便是连林氏的话也多了起来。这一变化让秦五丫不由有些欢喜,虽然人的性子大多是天生的,不过环境因素也是不能忽视的关键。
若是与老秦家脱离开来能让林氏的性子一点一点开始转变,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至少秦五丫觉得她往后若是跟着张山搬去了县城里也能放心些。
三人正说着话,忽听院子里穿来咿咿呀呀的孩童哭闹声。
不一会儿了,奶娘赵氏便抱着小宝走进了小厨房里。
孩子虽然是有赵氏奶着,可依旧与张氏亲近,许是母子天性使然,只一进屋,原本哭闹的小娃娃就止住了眼泪,伸着手直往张氏怀里扑。
张氏无奈,笑着将小宝接过,道:“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越大越粘人。竟是一刻都不让我得清闲。”
秦
五丫见张氏的话中颇有抱怨,可待将孩子抱稳了,眼尾眉梢又止不住的带了笑意,便知道自己这二嫂刚才的话不过是言不由衷,不由笑了笑:
“看嫂子这话说的,孩子这样小就知道亲近母亲,可是旁人家求也求不来的。”
果然,张氏闻言脸上的笑意自又更浓了几分,却偏生又道:“真真是折腾的很。”
“能折腾的孩子皮实,好养活。”
秦五丫见小宝眉眼张开一些,身上的肉似乎也多了几分,肉嘟嘟粉嫩嫩的煞是可爱,便知道赵氏在喂养上很是尽心。
“可不是。”林氏闻言也忍不住点了点头,道:“与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皮实。”
细看下,小宝的眉眼确实长得比较像秦大山。
老秦家的伙食条件虽然不好,不过两个儿子却养的高大壮实,林氏这句话说的到是不错。
“赵姐前头定的工期可是到下月初?”
秦五丫见赵式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也不插话,只温和看着张山怀里的小宝似有些不舍,便想到了自己之前与她定下的雇佣期,算算日子也就是这半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