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姑娘可要来伞下避一避?”柳初元笑的人畜无害。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伞原就是他的一般。
秦五丫虽气的不轻,可好歹也是有骨气的,既然前头已经说了把伞送给这厮了,自然现在也不好反悔便只硬气道:
“不必了,我瞧着这雪下的正美,落在身上也别有一番风情。”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飞雪沾衣,风情虽美,姑娘可切记身子要紧,莫要招风寒才好。”柳初元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只说出的话轻飘飘的,怎么听怎么觉得欠揍。
“乌鸦嘴。还不是你害的,少幸灾乐祸。”秦五丫磨牙。
“我且说了将伞分姑娘一半的。”柳初元浅笑,依旧是一脸无辜。
“闭嘴!”
秦五丫不想与他再闲扯,冷呵一声,将带了棉套子的一双手捂在冻的发红的耳朵上,世界一下子清净了不少。
从秦五丫的住处到来客居寻常天气走上大半个时辰便到了,这今日因着风雪的耽搁去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秦五丫脚下的鞋袜被油纸包裹的好好的倒是没沾湿多少,可身上的披袄却是生生被雪粒子压的重了三成有余。
饶是秦五丫一边走还一边时不时的掸去身上头顶的积雪,等走到了来客居门前时,整个人依旧是白晃晃的一片,看上去就好似一尊能移动的雪人般,惹的来往的人频频侧目。
而相较于秦五丫的狼狈,她身后与她相隔不过丈许远的柳初元则显得潇洒自在很多。
除了头顶的伞面被压了一层白雪外,身上脚上几乎半分不沾,就好似他只是刚刚从屋里走出来,根本没在风雪里走过一般。
秦五丫郁闷,侧身偷偷打量了柳初元披在身上的那件深湖蓝袄袍,粗一看也并不觉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待秦五丫再仔细看了两眼,却瞧出了上面的门道。
原来柳初元身上那件袄袍面上的料子似乎不是寻常所见的那种面锦,虽是深湖蓝色可行走间却隐隐能折出青光来,有些像缎面,可似乎比缎面还要细密光滑。
怎么说呢,就好像布料上被涂抹了一层油水似的,饶是一路的雪粒子轻飘,随风扬进了伞底下,也轻易沾不到衣服上。即便是沾上了也会很快的顺着布面上的文理滑下来,一点都不碍事。
然而真真让秦五丫看着眼红的却还不是这件披袄,而是那厮脚下的长靴。
也不知道这靴面是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做的顺滑的很,与那披袄一般根本就不沾水。
也难怪了一路上无论秦五丫走的怎么狼狈,柳初元那厮都能像个没事人一半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就好似他的脚底下根本没有积雪一般。
前头秦五丫还不明其中缘故,现在一看哪里会不明白的,根本就是两人装备等级有区别。
秦五丫悲愤了。
那厮都穿成了这样,竟然还好意思抢自己的伞,脸皮都给狗吃了吧。
“姑娘怎么不撑把伞再过来,这若是招了风寒可怎么使得,且快去厨房灶头后暖暖去。”
今日在门口迎门的跑堂是王二的胞弟,与秦五丫也见过一次,是个灵活的,见秦五丫进来时狼狈忙递了块干净的抹布上来。
秦五丫接过抹布与那伙计谢过,便匆匆掸了积在身上的雪粒子,往后院大厨房走去。
刚进来客居时,秦五丫便知道柳初元定然也会跟进来,不过这次秦五丫却没了刚才的在意。
既然他愿意跟就跟吧,来客居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客栈酒家,没道理将进来的客人往外头赶的道理。
只是酒家有酒家的规矩,前头大堂随便进,可后的大厨房却是有伙计专门把守的。若是没有掌柜的领着,寻常外头不相熟人可轻易进不得。
这不秦五丫前脚才出了大堂进了后院,柳初元后脚就被把门的伙计给拦住了。
柳初元进来时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与来客居的当家人竟也牵扯,当下奇怪之余却是无奈。只能随意寻了一张僻静的小桌,叫伙计暖了一壶茶另要了一份腊肉随意的吃着打发时间。
其实柳初元今日原是去接诊的,只那过病的人家与旁户不同,主家算起来与他柳家还是未出五服的近亲。因此柳初元看完诊后也没着急走,被留了下来吃了午食。
午食后柳初元与主家作别便打算从后面出了宅院好回宝芝堂去。只是他没曾想一出门竟然又看到了那个有趣的秦家小丫头。
自打那日临近入夜两人在街边小食铺子吃过面后,柳初元可就再也没见过秦五丫了。
起初柳初元还想寻上门去的,可又觉得这般似乎妥当,好在后头他翻例册的时候记起了那张姓妇人半月后还得走一趟宝芝堂复诊,想明白其中关键柳初元便也不着急了,想着到时候总还能见上一遭的。
可柳初元却没想到秦五丫这回躲的十分干脆。
到了日子,秦五丫也没让张氏耽搁,只她自己却没作陪。反倒由王婆子和林氏两人带够了银钱送张氏去了宝芝堂。
那日没如愿见到秦五丫,柳初元的心情自然不佳,可他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在张氏的病情上作假吧。
这事别说柳初元身外大夫做不出来,便是柳初元拉的下脸来做,旁人也未必相信,毕竟张氏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任谁都能看出已经没大碍了。
作为清水镇里唯二有名声的大夫,其实柳初元也算是年纪轻轻便事业有成的了。只是和现代医务人员找对象困难一样,这位在镇里受人尊敬柳大夫也是个实打实的光棍,还是个大龄男光棍。
柳初元今年二十有一,比张山还要大两岁,按理说寻常人家只要不是家里头太穷的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改三年抱两了,若是碰到作风不正当的,指不定妾室通房都养了好几屋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柳初元的亲事就是怎么也定不下来。
要说柳初元的婚事一直定不下来却也有些奇怪.
且说柳家虽是比不上云州段府张府这样的大户,可柳家世代在清水镇开药堂医馆,在镇上也是十分有名望的中富人家,断不可能会没有钱替自家的儿孙抬一房媳妇。
更何况柳初元在柳家这一支的小辈里还是一根的独苗,说起来也算万千宠爱集与一身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千好万好的独苗却让柳家二老操碎的心,原因无他,就因为柳初元自打十六正式成年后说的亲事就没一门顺心的。
要说寻常乡下人家的男娃,家里头有些银钱,多是十四就开始物色适龄的姑娘先将亲事订下来,带成年后就马上过门。
在镇上虽与乡下有些差别,可也有不少人家也是早早托了媒婆,就是为了给自家儿子订门好亲事。这就和现代父母着急给子女相亲一样,就怕晚了好的都被挑剩了,只剩下一锅歪瓜裂枣,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柳家二老在柳初元十四岁以前倒是没太着急,并不是因为这两位自恃自家儿子条件好,而是柳家上一辈老太君还在世时是给柳初元订过一门娃娃亲的。
订亲时柳初元不过是襁褓小儿。对家的女娃也才堪堪从娘胎里爬出来,是县城里一户做药材生意的商户家,姓王,老一辈里与柳家有些交情。
王家是做药材买卖的,柳家则是开医馆治病救人的,说起来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十分合拍。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柳初元的八字太硬了,还是那王家的小姐命太薄。
待柳初元年满十五时,柳家二老就托了媒婆去县城里与对王家商量亲事,因着两家年年都有来往,这亲事本就是双方心知肚明的,派去的媒婆也没怎么费事,王家便将亲事应下了,只等着柳家算了正式的好日子去下庚贴就成。
可事情怪就怪在下庚贴上了,先是柳家几次挑好了日子带了四色去县城拜访,却总因这样那样的问题给耽搁了。
这本来算是很伤女家面子的事情。可王家是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又与柳家是世交也并没有计较柳家的失礼。一直等到柳家第五次择了厚礼去赔罪,这事才算彻底订了下来。
双方交换过庚贴后,便应请人去合八字算好日子了,柳家二老高兴特意请了镇上有慧名的大事亲自合算。
待第二日结果出来后,柳家正想去县里报喜,却不想本是准亲家的王家却先谴了人过来,说他家小姐去了。
这下柳家可懵了。
特别是柳初元的母亲柳家大夫人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明明上次送庚贴时她还特意拉了那王家小姐说过话的。虽长的瘦小些,可模样极好,身上也不见有什么毛病,最重要的是性子温和知书达理,她甚是满意的,怎么才没过了几日好好的人就没了呢?
这事情说来也有些蹊跷,王家小姐自小身子是要比旁人弱一些,听说是王夫人在生产时受了惊吓的缘故所致,算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只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经过几年的调养也早就与常人无异了。
毕竟王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虽没开医馆,可家族里老老少少都通晓医理,若是王家小姐真有些无药石可医的毛病王家早就应该察觉了,怎么会等到十五岁说没了就忽然没了呢?
再则说即便是王家或许还不算精通医道,可柳家却年年都在和王家来往的,柳家是行医的世家又早就认定了王家小姐是自家儿媳自然会多留心几分,怎么相处了十来年都不知道王家小姐身上有什么治不了的隐疾?
这怎么说都让人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好好的姑娘家,出落的漂漂亮亮的活了十几年,眼瞧着就要许人家了,结果说没了就没了。
也不见前头有什么并发症,似乎就是从柳家过了庚贴那日入夜人起就不对了。
一开始根本瞧不出是什么毛病,就是人忽然没了力气,只会昏睡。
当时王家人也没多放在心上,只当是姑娘家贪懒犯困而已,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两天都没起来。
这下王家人才着急了,忙去镇上找了大夫来看,结果等大夫到时,人却去了,也没遭受什么痛苦磨难,只这么睡着睡着就没了。
这让王家人怎么受得了了。
可是受不了又能怎么办,谁也没来害过她家姑娘,便是心里头有怨气也没处找人发去不是。
王家大小姐没了,王家人伤心,柳家人却是懵了。
柳家二老怎么也没想到等了十几年的儿媳妇明明都已经合了八字眼瞧着就要娶进门了,竟然说没有就没有,连点准备都没给。
若说柳家二老是懵了,那么柳初元这个准新郎官的感觉却是有些奇怪。
柳初元是见过王家小姐的,两家是世交,离的也不算远,自然年年都得见上一两次。
在柳初元的印象里王家大小姐虽然很漂亮人性子也不错,只是却并不像自己的妻子,许是因为太熟了的缘故,在柳初元的眼里王家小姐许是更像是相处的不错的妹妹而已,说不上特别喜欢,也说不上有多讨厌。
小的时候两人也时常玩闹,因着人小自然没什么顾忌,可等大了后柳初元也隐隐知道两家之间是定了亲的,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自觉的开始疏远起王家小姐来。从不主动去县城王家做客,即便是父母要去拜访他也是能推就推,推不了便只恭敬的与长辈说话,并不想像小时候那样与王家小姐亲密。
他的疏远两家的长辈是看着眼里的,却没多在意,只当他年纪大了性子稳重了也不似从前那般玩闹了。
甚至对此王家的二老还十分满意,在王家人眼里,虽然两家人是订了亲的,可毕竟他家的闺女,且还没正式过门,总是私下里与年轻男子没个忌讳传出去到底对名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