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缝补的衣裳婆子我看过了。”王婆子看了一眼秦五丫,神色还算平静。
“怎么样,不错吧。”秦五丫嘿嘿一笑颇为得意。
王婆子是嘴角终于忍不住抽了抽:“确实不错,一眼就能看到了。很明显”
顾半夏的脸黑了:“破了缝补有针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姑娘若是今日去跟柳娘学了,往后的缝补便能寻不出针脚痕迹了。”王婆子笑道。
看不见针脚痕迹,那便不是普通缝缝补补了,那玩意得叫‘织补’!
顾半夏的脸更黑了。
‘织补’的工艺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可是一门技术性,专业性极强的特殊工作。若是做的好的可以衣服组织花纹结合的天衣无缝,多半是用在奢侈品补救上。听说织补一件价格至少也在几千上下,比寻常老百姓新买几件还贵。
秦五丫心想,自己现在的生活条件虽然有所改进了,可穿的衣物也不过是寻常的细棉麻料子,破了随手缝补一下便是,用得着用上织补这么高端的技术活吗?
住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王婆子也算摸到了点秦五丫的脾气,见前头的话都无用就干脆使出杀手锏:
“姑娘还是快些起吧,若是起的晚了,少不得留了柳娘吃过夕食,这一日便得把两日的银钱。”
“一...一日得把多少银钱?”秦五丫提了提嗓子谨慎的问。
“不是按日头算的,是按时辰,一个时辰十五文。”王婆子笑。
“什么!一个时辰十五文?!”
秦五丫惊的也不顾外头冷风有多吓人便从被窝里跳了出来,瞪着眼道:
“嬷嬷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在我那场子做活的伙计忙活一日的力气也不过菜三十文,她就折腾折腾我便有每个时辰十五文?”
显然是早就知道秦五丫会这么说,王婆子笑笑也没着急,只将早前打听过的说了一二。
“柳娘是清水镇里手艺最好的绣娘,是大家。这个银钱不算多。”
“大...大家?”
秦五丫干咳了两身,随即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大家,也就是专业人士了。这要是放到现代社会就算是高级教师开的私人补习班,还是一对一辅导的,这么算起来价格确实不算贵。
可即便不算贵,秦五丫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在淌血,她可没有想学这么劳子的绣花,一个时辰十五文,一天学上四个时辰也要六十文,都够给伙计开两天工资了。
秦五丫越想越心塞,不由拿一双眼直溜溜的盯着王婆子看,心下控诉:
王嬷嬷,咱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不是,更何况她现在就小富还不算有钱呢。
“姑娘还是快些穿衣吧,柳娘来了都半个大半个时辰了,姑娘若是再不出去,便就白费了十五文。”
王婆子侧身避开秦五丫幽怨的小眼神,平静的补上了一刀:
“等过了夕食,还得另算差使钱的银钱。”
王婆子这一刀扎的干脆利落,秦五丫瞬间就歇了再插科打诨的心思,只乖乖的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袄子去了耳房洗漱。
开玩笑,这流出去的可都是她自己的钱,就是再苦逼都得闭着眼学完不是。
就这样,秦五丫刚做上甩手掌柜还没过几天逍遥日子,就从新落到高级婚前手艺培训师柳娘手里,过起了悲剧的备嫁生活。
这一悲剧又足足是半个月,直到腊月下旬,小年将近,柳娘才结算了银钱提辞。而秦五丫一对一的高技能培训也算到此为止告一段落了。
只是秦五丫却还没来得及为放假开心多久,张山托人带了一句话来,便彻底把秦五丫平静的放假生活搅乱了。
“嬷嬷,张山他不会是因为抬了太多聘礼来,捞干了老底,穷的连一只荷包钱都出不起了吧。”
秦五丫看着自己手里头忙活了三天,却越来越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花坨坨,咬牙切齿道:
“若是他出不起这银钱,我来出,我去镇东的最好的绣坊给他买个十只八只来,让他一天换一个色,半个月都不待重样的还不行吗?何苦要来折腾我。”
“当家的要的是姑娘的心意,这可不是外头绣房可比的。”
王婆子笑了笑不赞同道:“再说哪有女子不给自己夫君备贴身物件的。”
“心意又不能当饭吃。”
秦五丫撇了撇嘴,将手里的绣盘塞给王婆子丧气道:
“嬷嬷你且将这个拿去让他看看,便说这就是我的心意。若他愿意承了就带着,若是觉得丢脸便自己去绣坊寻个好的。”
王婆子接过绣盘盯着上头的花坨坨看了足有十余秒,这才微颤着手,转身看向秦五丫小心的确认:
“姑娘绣的这是鸳鸯?”
王婆子的话音刚落,秦五丫便有些诧异的回过神来,难得的提了生气,欢喜道:“嬷嬷真好眼力!”
王婆子的一双手颤的更厉害了,只这次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秦五丫却来兴致,又问:“这一正坨花花绿绿的,连我自己都看不出是什么,嬷嬷是如何猜出的?”
王婆子的嘴角止不住的又抽了抽:“姑娘用的是五色线,寻常只有绣鸳鸯和百子图时才用的上。”
“原来嬷嬷是看丝线猜的,我原还当我的绣艺有所长进了呢。”
秦五丫耸了耸肩,决定绣花这件高难度的活计彻底放弃。只是这一来又不免想起几日前结算给柳娘的银钱来,可足足有一贯钱呢,真是白瞎了,这能买百来个荷包还有找呢。
“姑娘也别太难过了。”王婆子见秦五丫垂着脑袋,以为她是因为没把东西绣好生了郁气,不由放了声量安慰道:
“要不然,咱等开年再叫柳娘来院里几天?”
这下轮到秦五丫的手止不住的发颤了。还...还来!可不得又扔掉一贯钱?
腊末,云州府又开始下起了连绵大雪,这一下便足足下了十来日。直等秦家人腌好了腊肉,摆上酒席,过了年节,雪才渐渐小了下去。
这般关人的天气,即便秦五丫是个死宅也有些受不住了。待初三这日,雪小了几分,秦五丫便裹上厚厚的连帽袄子带了资质的棉口罩,棉手套撑着油纸伞独子去了吴掌柜的来客居。
于王婆子的说法是去盘账的,其实秦五丫不过是想遛个弯透个气罢了。毕竟在这个没有电脑和物联网的时代,想做一个私宅也不容易。
腊八前,北郊的工厂就关门了,里头做活的伙计们自然也都领了工钱和一年的奖金高高兴兴回家过年去了,镇北秦五丫租给几十个婆子做活的小院也空了下来,秦五丫无处可去便只能去吴掌柜处。
往年年关前后,吴掌柜的来客居生意并不算好。毕竟这个时候便是那些南来北往的游客商户也都匆匆赶回原籍团员去了,会留着客栈里的多半是一些被雨雪耽搁了的。
可今年却有些不同了,进了腊月后来客居的生意不但没有少下去反倒有了越来越忙不过来的趋势。
原因无他,只因为来客居现在不但只是做客栈酒楼的生意,还另外出售各色糕点和糖果。
忙活劳苦了一整年,即便再穷的人家都会使些银钱来置办年货,更别说那些家里头富足的人家了。因此才刚进腊月来客居的生意就好了起来。
不但镇东的那些大户人家要成十上百的定货,便是普通人家也会三不五时的买上一两盒,不过半月来客居后院大仓库的存货都清空了。
得亏吴掌柜和秦五丫在入秋后盘算到了这一点,提前进足了材料,又让几十个伙计日夜赶工这才再出了云州张家的大货后,还能添足两个大仓库的存货。
吴掌柜原先还想着,这般多至少得卖到元宵后,止不住还卖不完,可没成想腊月才过了一半来客居后院大仓库的存货就没了。待过了年节另外安分在郊北工厂里仓库里的存货也去了六成,这可把吴掌柜喜坏了。
可欢喜过后却是又少不得得发愁了。虽说年关过去了,置办年货的人家也少了,可正月里却是走亲访友的极佳日子。无论是等在家里头待客的,还是要置办盒礼去拜访的少不得都要提些糕点果子才好。这般一来,虽然大户定货的量少了,可每日里零售的份量却一点没减。
且这还只是来客居一个铺面,别忘了在县城里还有一家秦五丫和吴掌柜合伙的糖果铺子。
县城里条件富足的人家可远远要比小小清水镇来的多,哪怕在县城里糖果铺子有好几家,也全然不必担心生意被分了去。
更何况现在吴掌柜担心也根本不是怕生意被旁家给抢了,而是担心着生意实在太好了,就他剩下的那点存货可如何够分。
给足了镇上的就顾不上县里的,给足了县里的,镇上的大户少不得就要得罪了。
有了几次将鞋袜弄湿的经历,秦五丫也学乖了,这次出门时还特意带上两封用油布做的鞋套,虽不如后事的塑料袋轻便好用,不过到底聊胜于无。
出了宅院还没走上几步,秦五丫瞧见前头的积雪越来越厚了。想了想,秦五丫就近寻了一处宅院,往其后院的檐子里躲了躲,就着一处干燥的地界收了纸扇,毫无形象的半蹲着将简易鞋套穿在棉鞋外头,又在院檐子下头来回走了几步确定不会妨碍走路后这才重新撑了纸扇打算继续赶路。
可就在秦五丫刚刚跨出院檐子时,那原本还禁闭的小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秦五丫尴尬的顿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去。只这一看,秦五丫便觉得从院子里出来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秦五丫蹙了蹙仔细看了一二,这才认清了来人是谁。
秦五丫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却是避嫌的退后了几步,从新站回了落着细雪的青石板小道上。
来人,竟然是裹着一身深湖蓝袄袍与秦五丫有过三面之缘的柳初元。
显然在这里会遇到秦五丫,柳初元也没有预料道。不过他却没有秦五丫那般局促,只呆了几秒便笑起了起来。
秦五丫被柳初元看的有些不自在,半垂的眸子有些尴尬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原是我要问你的。”柳初元扬起唇角,低笑一句,却惹的秦五丫愈发局促了。
其实这处宅院与秦五丫的住所只隔了两重,而离柳初元所在的宝芝堂还要废不少脚程,故此秦五丫才有了刚刚一问。
可偏偏秦五丫是偷偷借了人家院檐子换鞋套的人,而柳初元正相反,他却是从里面走出来的,这般一来柳初元反对成了光明正大的那个。所以他的那句“这话原是我要问你的。”的反问才真的戳中了秦五丫,惹的秦五丫一阵尴尬。
明明没什么,却偏生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
见秦五丫不愿意回答,柳初元也没再追问,只挑着眉眼打量着秦五丫的穿戴。
这一看柳初元便又笑了,只觉得这小姑娘将自己浑身上下裹了起来就好似一团面团团一般十分有趣。
若是秦五丫此刻知道柳初元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爆粗口。例如:‘有趣你XX,你全家都有趣’之类。
不过很清醒的是秦五丫穿越福利里并没有读心术这一项。
只是即便是没有读心术,柳初元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还是让秦五丫觉得有些不爽,便略略福了礼道:
“我家二嫂的身子这几日已大好,柳大夫医术高明,待开春我定让我二哥和二嫂亲自去宝芝堂谢过柳大夫。”
“哦。只是你二哥和二嫂要谢我,你自己呢?不谢吗?”柳初元笑。
秦五丫咬了咬牙,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忍字决,这才勉强扯了嘴角浅浅一笑道:“自然也是感谢的。”
“那何故,你自己不来呢?”柳初元问,一脸的理所当然。
秦五丫愣了片刻,居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