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冬至暖,冷到三月中,冬至冷,则明春暖得早。
这一年的冬至与往年比起来并不算多寒冷,以至于王婆子早早让人去定制的冬衣一件也没用上。
只这却并没有让秦五丫放松警惕,反倒第二日,见天色好,便又娶了银钱到布庄新订了四床能贴身盖的云棉薄褥和四床较为厚实的草褥。
所谓草褥便是里面充了白叠子和芦苇花的,不如云棉轻便舒坦暖和,省在厚实能吸潮,正好可以用来垫在下头御寒。
秦五丫回来时,见李氏正好在东厢房里与林氏说着话,这才想起来今日忘了去院子里给结几个妇人结算。
秦五丫有些不要意思的与李氏鞠了鞠,李氏知道秦五丫在想什么便笑:
“放心吧,昨日的账我已帮着结算了。”
“我这记性,总这样下去怕是不好。”秦五丫苦笑的坐到李氏身旁道:
“看来,等来年开春还是得去找个帐房先生来才好。也不用那些老道的,只须着会简单结算记账就成。”
“这还不简单,便去镇上学堂里找个苦书生来就成。”李氏想了想道。
“书生?”秦五丫一愣:“能有闲钱去学堂做功课的,怕是家里头都不差银钱的。”
“哪里不差了,多的是外头乡里来的,日子过的拘谨着呢。”李氏忽然笑,低声道:
“你可知前头的揽月阁?”
“揽月阁,云州段家的产业?”秦五丫挑眉。
“便是那里了。我从前未去过也不知道,只后来听我家那口子说起才知道,这揽月阁听每月月初头一天都会请了茶水让镇上的读书人去里头坐坐。
这些茶水都是不要银钱的,不过进去喝茶的读书人却得依题做了诗词和文章。听说做的好了还能得不少银钱呢。若是做的寻常便送上一份糕点果子。
咱这镇上,读书人可不少,真能拿了银钱的却只有这么一两个。多的是人只喂了那份子糕点果子去。
我家那口子能知道便是他有一日亲眼瞧见了几个穿着落魄的读书人从揽月阁出来便将手里的糕点转手卖给街边做吃食的小铺。才不过换了二十个铜板,算起来还不如咱们院子里做活的妇人呢。”
“这倒是不错。”秦五丫动了心思:“嫂子依你看我开多少银钱合适?”
“每日里不到一个时辰的活计,做完了便能回去读书,依我看不用就给的太多了。一个月四百大钱就成。”
李氏吃了一口热茶暖了身子道:
“我家那口子知道这些读书人常去的地界,我今儿回去便让他留意着,不用几日定能寻来合适的。”
“那便这样定下了。”
秦五丫笑,这下可真成了甩手掌柜。
镇东的新厂现在只需一月去一趟就成,至于院子里的活计原也不用她亲自照看着,如今又少了每日定时定点记账派发的功夫,往后更是不用去的太勤快了,三五日的走上一趟就成。
消息放出去不过两日便有一个落魄的书生上门来寻活计,秦五丫亲自去看一眼,是个年过二十的童生.瘦脸窄眉长个,身上穿了略显破旧的灰青长衫,听说话便知道是个迂腐的性子。
不过秦五丫还正就满意他这种性子的人,别看这样的人做事倔,脾气也不见得会好,可往往原则性强,品相也端正。
说句难听的,这种性格的人便是拿着刀逼他去做坏事,他还不一定会乐意做。
定下了兼职的财务助理,秦五丫算是彻底放假了。
这假期的头一日便带了钱袋子拖着王婆子结结实实的在镇上逛足好几个时辰。
冬至过,街面上有不少铺子已经提前开始贩起了年货来。秦五丫是个贪吃的,前世就对这些干货炒货没什么抵抗力,眼下闻着味道更是觉得嘴馋。
盐抄的花生干豆、五香的瓜子核桃、糖渍的冻米芝麻糕另还有麻团金果子,秦五丫一遍捡着丢嘴里尝一边招呼了伙计帮着称斤装袋一路走一路买,待过了巳时,两人的手里便满满当当的拎满了吃食。
王婆子苦笑:“姑娘,咱不是打算出来寻给小公子过双满月用的银锁手脚小镯的吗?现在这...这还怎么去银庄?”
“还真是。”
秦五丫看了看满手的吃食也有些尴尬,可就这么先回去也不是办法。待腊月了说不准要下雪,到时候便不好出来了。
“要不然咱把东西先放堂里去吧。反正离银庄也不远,待置办了正好回来拿。若是拿不过也好让达子帮着送回去。”王婆子提议。
“也好。”秦五丫点头。两人步行去了朝青堂。
这还是秦五丫第一次去朝青堂,与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秦五丫原来以为朝青堂虽然在镇上可其性质毕竟是黑帮是违法的江湖帮派,那么堂口的位置定会寻一处僻静难寻的地界,可没成想秦五丫到了门口一看,却发现这处竟然在镇东最热闹的位置。两侧来往皆是极好的铺面。
朝青堂正门上并没有挂什么牌匾,门面也不大,看着不算出奇。只是门两则站立的黑脸黑面黑衣的魁梧汉子却足以告诉来往的行人,这里可不是什么正经宅院。
“姑娘,且更我往里走走。”
王婆子熟门熟路的领着秦五丫进了正门,随后往一侧的小路行去,待行了几十步,秦五丫便看到了一排小屋。
王婆子笑:“我家老头子便住在这里,姑娘跟我把东西放里头就是。”
“嗯。”秦五丫点头跟着王婆子进了屋子,将东西放下便忍不住打量了起来:“嬷嬷从前也住这里?”
“是呢。早前达子也只之便,后头当家的给他换了屋子,便只省下我和老头子住这里。这个时辰,我那老头子指不定寻了谁下棋去了。”
“是嫂子来了?”秦五丫与王婆子放下东西正待出门,却忽然见方达笑着走了进来,见秦五丫和王婆子在一处便道:
“娘,我听外头的兄弟说你来了,还说你带了个漂亮姑娘进来,我便寻思着定是嫂子过来了。”
“达子,你咋来了。事情忙完了?当家的对咱们有恩,你可莫要学着偷懒了。”王婆子也有许久日子没看见自家儿子了,这一见难免有些欣喜。
“我能偷什么懒,当家的带着其他兄弟南下了,这里便就只剩下我一人在看着,每日都闲的发慌,只想找些事情做做却也不知做什么。”
方达怂了怂肩无奈,又道:“娘你带嫂子来堂里做什么,可是嫂子来了兴致想瞧瞧?要不然由我领路,带嫂子去仔细看看?”
“不用了,我和王嬷嬷只是过来放了物件,这便要出去的。”秦五丫指了指身后的屋子笑。
顺着秦五丫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方达忽然眼珠子一转道:
“嫂子出来置办年货的?要不然我赔嫂子一道去。我有力气可以帮着拿东西。”
你确定不是跟着出来监视的?
秦五丫挑眉看想方达,却见方达微微侧目避开秦五丫的眼神当作没看见。
秦五丫轻笑,这小子还真打了监视的注意。
三人出了朝青堂直奔金银铺子去。朝青堂在镇东,原就是金银铺面最多的地界,只走了几步便看到一家银坊。
“姑娘要不然咱就先进这处瞧瞧?”
王婆子眼尖,一眼就瞧见铺面里站了不少人,显得很是热闹编导:“我看这家铺子里人不可少,想必不是会缺斤少两的。”
秦五丫对这个也不懂,听王婆子说也觉得有理便进去了。
“姑娘是来看首饰的?”
三人一进铺面,便有一伙计迎了上来。那小二倒是个有心思的,只一看就看出三人里能付钱做主的是秦五丫便笑道:
“铺子里有新制的花鸟样鎏金头面是帝都传来的时兴款式,姑娘可要瞧瞧。”
“不看这些,可有婴孩用的长命富贵锁?”秦五丫摆了摆手道。
“有的,姑娘请与我来。”
那伙计显然并不介意开头的鎏金的头面推销失败,反而对秦五丫三人更热忱了几分。
做过买卖的都知道,最怕进来随便看却什么都不问的,这样的客人往往留不住。反倒是那些一进来便问的,都是真心实意要置办的人,哪怕问的物件并不算极好的,却也是门生意,总好过白耽误了功夫。
将三人带到柜台前,伙计从后处的柜子里抽出两盏长托盘,问:“是新出生的小公子?”
秦五丫点头。
“那姑娘看看这块可好?前头是富贵长命的字样,后头则是乙未羊图,正好给新出生的小公子。”
说罢,那伙计从中间取出一个如意头的纯银小锁递给秦五丫。
秦五丫接过一看,见上面果真是刻了羊形的图案,刚好与小宝的生肖相符便点了点头转而问王婆子:
“嬷嬷且看看,这块可好?”
“倒是好做工,看着是老老手艺匠出来的活计,细致的很。”
王婆子从前在大户然家做过,论看首饰做工的见识可比秦五丫好多了:
“只这份量似乎还不足一两。”
“确实不足一两。小公子可是还未过周岁?”伙计问。
“待腊月才足双满。”秦五丫道。
“这便是,小公子还小呢,带不得份量过重的,这般大小整好。等过了三五岁后再换大的就成。”伙计笑着解释。
王婆子和秦五丫一听也觉得在理,当下对这个伙计的印象更是好了几分。
金银饰品多是按份量计算着价钱的,寻常伙计可不都指着进来的客人能买多一些或买重一些。却不想这个伙计竟还能劝着人买合适的。
“那便定了这个,可还有婴孩带的手脚镯子?”秦五丫又问。
“有的。”
伙计收了前头两个托盘,又从后头的柜子里取出另外一个托盘来:
“姑娘看看这些可成?有吉祥八宝,莲花蝙蝠的,另外还有双狮花样和百福字样的。”
“就要双狮和百福字样的,花样好看,寓意也好。”
秦五丫顺着伙计指点的图样看去,一眼便看中放于左上侧的一双略大些,一双小些的银镯子。
两双镯子的份量刚巧了一两出头,长命锁则是六钱。添上做工费一共花销了二两三钱。价格也算公道。
出了金银铺子,三人又去了布庄。
前头王婆子倒是赶着叫裁衣的师傅替秦五丫、秦大山、张氏和林氏分别多制了两身冬衣。几房的被褥冬至过后秦五丫也叫人做了,原是不用在来的。
可就是因着刚刚在银铺替小家伙定双满月要用的长命锁时秦五丫才想起来,小家伙里外换洗的衣裳小褥还都是从老秦家拿里的旧物件。
新年新气象,没的大人都有了,却少了小的。
照着老习惯,秦五丫本也打算直接让裁衣的师傅做了成衣,却不想被王婆子拦了下来。说哪有替小娃娃做成衣,都是扯了贴身舒坦的细布自己回去做,也不肖绣什么花样,软和些就成。且这般还能省不少银钱,置办一件成衣的价格可足够买上两匹上好的缎子了。
秦五丫想想觉得王婆子说的也不错,便答应了下来。与她一道挑了两匹质地细密软和的云棉料子,另又选了半匹大红缎面,说是等入了冬落雪后不好出门,正好拿来绣了替娃娃做肚兜。
秦五丫可不会做成衣,更不会绣什么肚兜。这样的伙计子自然得落在王婆子和林氏手里。
女人家置办东西总喜欢挑挑捡捡的最费功夫,还未买什么东西,大半日就过去了。
从布庄出来时,秦五丫偷偷侧身瞄了方达一眼,见这小子的脸上竟没有出现半分不耐烦之色倒也惊奇。
男人可不最怕陪女人逛街的吗?更何况陪的还不是自己老婆,是老妈和老板娘这样奇怪的组合。
秦五丫低低一笑。心道:‘方达这小子看着性子跳脱,没想到还是个有耐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