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陆婉站在廊上,目光温和的看着远处的落叶,这是她特意吩咐的,没有让人扫掉。
“外祖母她们离京了?”
玫曲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听到主子问,点点头,道:“奴婢亲自瞧着马车出城的。”
先帝病逝,传位于太子宁澈,宁澈登基,陆婉为后。
因逼宫之乱,后宫事务繁多,前朝也并不清净。
宁澈跟陆婉每日见面时间很短,默默无言,他们都很累。
“走,我们去看看香菱。”陆婉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玫曲跟在陆婉后头,见一个小宫女没机灵的跟上,眉头一皱,随后摇摇头,收回目光,紧跟上去。
那小宫女发现后,脸红耳赤的跟上,心中松了口气,皇后娘娘是个和善的人。
“怎么不喝?”陆婉进屋,看见香菱面前的汤药没动,看了眼旁边的宫女。
那宫女有些晃神,想答,香菱却先一步出了声。
“娘娘,奴婢等会儿喝。”香菱浅笑,“天冷了,您出去,也要多穿些。”
陆婉摆摆手,示意其余人全数退下,她坐到香菱的身边,把汤药端起来,道:“我身子可比你好得多,我喂你?”
香菱虽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但伺候了陆婉这么多年,她早已是骨子里的尊敬。
但经过逼宫之乱,香菱受了重伤,身子大不如从前,反倒没那么固执,乖巧听话了许多。
陆婉温柔的喂了香菱喝药,给她擦了嘴角,轻声道:“等明年开了春,我让陛下给你跟长林赐婚,好不好?”
香菱静静的看着陆婉,问:“娘娘,你真的要走吗?”
陆婉默默无言,目光望着紧闭的窗户,点了下头。
她等了这十数年,终究是达成了心愿,她重活这一遭,该是为了自己而活。
她内心想要的是什么,她早已明白……
其余的人,其余的事,都不能阻挡她的心思……
“奴婢不嫁!”
香菱眉目柔和,轻笑摇头。
“咱们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不是一路人,便不走一条道。”陆婉瞧着香菱,眉眼弯弯一笑,拉着她的手,语气中带着承诺,“那你,要跟着我吗?你若是跟着我,有我吃一块糖醋肉,便有你两块。”
这才是真正的陆婉,真正的陆婉说话不着调,却字字带着真诚。
“我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香菱回握住陆婉的手,把她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次年清明,皇后娘娘出宫拜祭福柔长公主。
皇帝本打算陪同前往,但却被政事缠住,脱不开身。
“走吧。”
陆婉站在坟前,静静的望着她放上的花。
香菱随侍在旁,朝福柔长公主一拜,扶着陆婉离开……
皇后娘娘拜祭完后,思念太皇太后,出发前往别宫。
此消息传入宁澈耳中,因长林护卫在侧,心中安稳……
半个月后,长林快马加鞭回宫,捧着一个盒子,递给了宁澈。
帝王怒,长林跪在地上,口中泛苦,心中泛酸,他看中的媳妇,跟着皇后娘娘一块走了……
“她说了什么?”
盒中有一份和离书,还有一封信。
长林摇摇头,什么话都没有留下,等他发现的时候,早已不见踪影。
宁澈展开陆婉所写的信,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脸上的怒气不知何时,变成了无奈与迷茫……
“既然如此,皇后就先在别宫陪着皇祖母吧……”
长林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宁澈,而后应声退下。
……
“小姐,咱们到云楠王府了。”香菱笑眯眯的朝前边一指,“还跟我离开的时候一样,这都好多年了。”
陆婉瞧过去,朝那边走了几步,又迟疑了。
“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
“小姐,没事的,你放心。”香菱见陆婉如此,晓得她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要见到云楠王了,“大不了,咱们今日去瞧瞧,若是不好,我们就离开这,去别的地方。若是有缘,咱们还能碰见二少爷呢。”
陆津,如今不知在何方闯荡着。
“就我们这三脚猫的功夫。”陆婉叹了口气,正想寻个理由再缓一缓,却已经被香菱拉着上前了……
“秀姨!”才走到门口,那大门却开口,从里头走出几个人,香菱眼睛一亮,高兴的喊了一声。
为首那妇人迷茫的看着香菱,而后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置信。
“小水?”
“是,是我!您还记得我呢。”香菱有些激动起来,她离开云楠的时候才不过七八岁,如今过去十几年了。
秀姨含笑点头,目光却看向了陆婉,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轻声道:“这位是?”
王府的其余人,偷偷竖起耳朵听着里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好奇,为什么秀姨看见这两人后,都不出门了,还让人赶紧请王爷回来……
“您认识我娘?”
陆婉已经察觉出来眼前的妇人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妇人一脸慈爱的看着她,让她稍微有些不自在了。
秀姨摇摇头,不知怎的,眼睛有些酸涩,擦了下泪花,道:“我不认识,也从未见过,我只是有些感慨,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你真的来了云楠……”
“我有些失态了。”秀姨不好意思一笑,要知道,她在王府素来是强横,说一不二的,“王爷马上就回来了,姑娘稍等片刻。我没做什么准备,我现在马上吩咐厨房做些你喜欢吃的,还有院子,我得去看看……”
陆婉觉得自己像是洪水猛兽,把秀姨给吓跑了……
“真,厉害……”香菱惊呆了,而后看到陆婉一脸不解,解释一句,“我还从来没看到过秀姨这么拘谨紧张的样子……”
陆婉一脸懵,这是怎么了?
“云楠王没有王妃,这位是?”侧妃,妾室?
香菱心领神会,摇头,道:“我打小的时候,秀姨就在府里了。她虽然管家着王府,但是,并没有跟王爷……”
“云楠王至今未娶……”陆婉喃喃一句,京都虽然也是这么传说的,但谁又会觉得,云楠王一个小妾都没有呢。
因着云楠王有世子,许多人都不曾多想,便是知道萧念不是亲生的,也有人会认为,那不过是个遮掩……
香菱张了张嘴,有些话不是她能乱说的……
萧炎比想象中回来的快,他快马狂奔,站在门口的时候,步子却迟疑了。
香菱伸出头,瞧见萧炎,眉眼一跳,高兴的叫了一声,而后见萧炎竟然哭了,傻了。
陆婉站起来,看着萧炎,看着这个在世人口中的英雄,哭的像个孩子……
香菱默默的退下,还顺道把那些瞧热闹的人赶走了,把地方,留给王爷跟小姐。
“小水,里头?”秀姨站的很远,朝香菱招手。
香菱快步走过去,她也被感染了,已是泪流满面。
“别哭别哭,委屈都过去了,我让厨房做了好多你们喜欢吃的。”秀姨给香菱擦眼泪,抱着她,安慰着……
萧炎跟平阳一别,便是阴阳相隔,再难相见。
萧炎不知道平阳出嫁受到的磋磨,不知道平阳死时候因为中毒的难受,不知道那背后之人却是蒋家女,不知道……
若是陆婉没有重生,平阳的仇,萧炎是否会知道,是否能够报?
入夜,陆婉吃了一肚子好菜,果真都是她喜欢的,她不想去想,为什么秀姨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也不想去想,为什么她住的这院子,就像是专门给她的……
也不想跟萧念斗嘴……
甚至,她有些不想离开了。
两年后的一天,春光明媚,正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
陆婉跟香菱一人躺在一张躺椅上,晒着太阳,惬意无比。
“咚咚咚……”
敲门的人似乎有些急躁,恨不得破门而入。
“谁啊?”陆婉朝外头喊了一声,没人答,嘟囔一句,“今日倒是客气了,还知道敲门了?”
“我去开!”香菱起身,笑了一下,“他们学会敲门,不翻墙了,咱们应该高兴,这不显得小姐你教导有方吗?”
陆婉轻哼一声,那倒也是。
如今,她如愿住在了乡下,过着吃喝都有庄上人帮忙的日子。
云楠王认她为女,萧念那家伙端着兄长的架子,却不走正门,总是跳墙而入,连带着把陆津都带坏了。
陆津半年前游历至此,一待,就到了今日。
明明是个武夫,却假装是个书生,在庄上做着教书先生的活计……
“咯吱……”门开了。
“呀!”香菱惊呼一声,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
“怎么了?”
陆婉有些疑惑,折腾两下,直起腰往门口看……
“阿婉,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