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满头堆翠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心想这应该就是裴珩的母亲了,便站起身,微笑道:“阳翟谢氏姝苏,见过伯母。”
裴夫人急忙阻止了她的行礼,她满面笑容地将谢姝苏的手握在手心,上下打量着谢姝苏,一脸满意的神情,和善道:“在阳翟就常常听闻起你的大名,今日见了,果真是个标志的美人啊!”
“伯母过奖了。”谢姝苏心中诧异裴夫人的和善,面上却仍然保持着令人挑不出错的微笑。
裴夫人见她温良恭顺的样子更是心中暗自点头,道:“苏儿,你也应该知道珩儿的性子,他小时候被你大姐推入湖中差点淹死,从此以后就讨厌女子,但是伯母瞧着他如今对你动了真情,否则不会怒极攻心昏倒。”
她说到这里,拿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我是珩儿的母亲,他自小性子如何我都知道,在看到他这样子之前,我还只以为他是玩心太重,现在才知道我们家珩儿是真的长大了。”
谢姝苏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她盯着裴珩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不解与疑惑萦绕不散。
为何,裴珩会对她动情?
只怕说出去,没有一个人会相信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会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伯母,对不起,姝苏对阿珩从来没有男女之情,而是把他当成哥哥,也不知为何事情会演变为今天的场景。但是阿珩这样我也着实于心不忍,这样吧,这些日子我都会来照顾阿珩,您看如何?”
什么?
她竟然不喜欢裴珩?
裴夫人当时就想发怒,但是想到如今裴珩的身体状态,她便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温和道:“好,你能陪着珩儿真是太好了。七夜,从今往后谢小姐来我们裴府就不用通报了。”
就算谢姝苏不喜欢裴珩,只要他们两个人能够长久相处,依照自己儿子的相貌,还怕她们年轻人之间不擦出火花?
想到此处,裴夫人真的想要夸赞自己的聪慧。
“是,夫人,小人知道了。”七夜恭敬道。
而裴夫人打量自己面露痛苦之色的的儿子,心中痛苦不堪,她本想留在此处,但是想到会影响裴珩与谢姝苏的相处,便先出去寻找裴惟其去了。
谢姝苏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裴珩,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烫得可怕。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清河郡主那般喜欢他,他又何苦为了自己来伤害清河郡主与自己呢?
“苏儿,裴珩对你是真的……”
陷入昏迷中的裴珩不时发出几句呓语,随即归于平静。
谢姝苏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谁又能说清楚情是何物呢?
天色逐渐从清明转为了一片幽蓝,夕阳从门外投了进来,轻轻洒在谢姝苏的脸上,她已经倚在床头睡着了,神情平静,长如蝶翼的睫毛投下深深的阴影,精致的下颌线条犹如丹青国手所描绘,挑不出一点瑕疵。
裴珩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夕阳在谢姝苏白色的衣衫流泻金色光芒,她在余辉中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像是神女一般令人心生亲近之意,却无丝毫亵渎之意。
裴珩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
这不是梦吧?
想到自己与谢姝苏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一袭白衣,素雅高洁,即使挨了他一鞭子也只是微微蹙眉,却不知道她强忍痛苦有多么令人想要怜惜。
当时他只是觉得她很美,可是后来,她伶牙俐齿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鬼使神差他便去了谢府,然后被她给扒光上衣吊在树上。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一点点侵入了他的心中。
他现在看着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欢愉占据了心扉。
原来,这就是爱的感觉吗?
他的触碰使得谢姝苏在睡梦中清醒过来,她微微皱眉,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
谢姝苏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张苍白的脸冲自己扬起笑颜,她从前从来没这样认真看着裴珩,只见裴珩的双眸清澈见底,犹如一汪碧湖,潋滟波光。
她先是怔忪了片刻,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梦中,急忙抬起了头,道:“你醒了?”
“是啊。”裴珩微笑道。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好不让谢姝苏担心。
谢姝苏眯起眼,她伸出手轻轻覆上裴珩的额头,触手温热,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的烧已经退了,既然没有大碍我现在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裴珩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满眼的哀求:“我头晕,你别走……”
谢姝苏无奈地看着他,有几分可笑道:“头晕的话我就将医官请来,我也不会看病啊。”
“谢小姐,医官已经开好了药方,现在就快熬好了,你再等一等吧。”七夜见自家公子满脸的不情不愿,急忙站出来帮自己家公子挽留谢姝苏。
谢姝苏哪里看不出他们主仆二人的想法?但是看着裴珩此时脆弱的样子,她也狠不下心拒绝,便道:“等你服药之后我再走吧。”
说罢,坐在床榻边,轻轻用湿毛巾擦了擦裴珩的额头,低声道:“何苦呢?”
“因为值得。”她的低语落入了裴珩的耳中,他轻声一笑,得寸进尺地将头倚在谢姝苏的手臂上,“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现在的我只想要我想要的,即便付出一切代价都愿意。”
“清河郡主是凌风王的女儿,你此举也得罪了凌风王啊。”谢姝苏苦口婆心劝告道,“若是裴府与凌风王结为亲家,你们家的财富也更容易守。”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得罪了那么多人,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
“我不怕。”裴珩目光炯炯地盯着谢姝苏,“就像你,从贱奴院出来时,可曾害怕过得罪流月郡主和那个白莲花?”
谢姝苏摇了摇头:“你和我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的?”裴珩眉眼间的笑意淡淡的,字字清晰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裴珩了。”
谢姝苏往日总是平静的脸上隐隐漾起了波澜,她没有办法阻止不了裴珩,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无法去改变。
这种无力感让她的心中突然浮现烦躁之意。
正巧这时,端药的婢女来了,她小心翼翼朝裴珩道:“公子,奴家给您喂药,谢小姐,您请让一让。”
谢姝苏巴不得,她急忙站起身,而裴珩眼睁睁看着谢姝苏的胳膊从自己脑袋下抽离,他不满地瞪了一眼婢女,没颜色的东西!
婢女还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她捧了碗到裴珩面前,伸出勺子满脸含笑地朝裴珩喂去。
裴珩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随即朝婢女凶狠道:“你想烫死我!碗放下,给我滚!”
“对不起少爷,对不起!”婢女吓得瑟瑟发抖,急忙将手中的碗放下跑了出去。
而裴珩这才将目光投在了谢姝苏身上,满脸理所应当道:“那群丫头笨手笨脚的,不如苏儿你心细,不如你来喂我。”
兰若急了,生怕自家小姐被这个裴珩站了什么便宜,站出来道:“小姐身娇肉贵,还是奴婢帮您……”
她越说声音越小,裴珩冷冷一眼扫了过来,兰若只觉得腿一软,委屈巴巴地躲在了如云身后。
裴珩的眼神好凶!
吓死她了!
而裴珩将这个小麻烦鬼解决掉之后才满面含着如春风般的笑容看向了谢姝苏,笑道:“苏儿,好不好?”
谢姝苏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她拿起碗,坐在床榻边用勺子喂他,裴珩苦在口中,甜在心中,他皱起眉头与鼻子,整张脸几乎都要皱在一起,但脸上却有挡不住的笑意逃出来。
谢姝苏将满满一碗中药都喂给他之后才将水放下,将蜜水拿来给他解去口中苦涩,淡淡道:“你啊你,从前凶巴巴的,如今竟像是个孩子一般,不如让你的姬妾来照顾你吧。”
裴珩听她这般说,喝蜜水的动作一顿,随即坦然道:“我打算给她们每人一笔银子,让她们出了裴府找个人嫁了。”
“什么?”谢姝苏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你曾经说过,若是我想娶你,前提是我要将我那些姬妾们全都放出去。”裴珩漫不经心地说道,随即继续喝着手中的蜜水。
他是傻子吗?当时的话只不过是她为了拖延时间而说的!怎么他如今竟然记在心中了呢?
谢姝苏哭笑不得,解释道:“其实我当时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毕竟你当时……”
她脸一红,道:“我是为了自救才随口胡扯的。”
“那又如何?若不是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会出口便是这句话?”裴珩轻声笑道,“而且将她们遣散,虽有你这句话的原因,但更多是我的决定。若是爱一个人,自然想给她最为独特而且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东西,我府中有那么多姬妾,根本谈不上一心一意,遣散出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