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安的院中出来,谢姝苏却意外撞见了揽月阁的婢女听雪,她虽然打扮得光鲜亮丽,神色却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悄声在假山处哭泣。
兰若吃了一惊,上前道:“听雪,你在哭什么?”
她们在分到揽月阁与临湘院时,全都是二等婢女院的婢女,因着同龄倒也能说得上话。
“我没事……”听雪见被人撞到了,忙捂着脸准备离去,却一把被兰若抓住了手腕,这一下,她的脸便再也没有了遮挡,只见上面布着几道伤口,皮肉翻起的样子十分可怖。
“你的脸怎么了?”兰若吃惊地问道。
听雪咬了咬唇,强忍住要落下的眼泪,道:“大小姐自从毁了容便好像换了一个人,夏雨被她砍断了双手扔到了乱葬岗上,而我因为皮肤白嫩便遭了她的嫉恨,硬生生用簪子将我的脸划成这样。”
“她心肠怎么这么歹毒!”兰若愤愤不平,“她想尽了办法来陷害我们家小姐,没想到自己反受其害,现在将火气撒到你们身上!”
听雪摇了摇头,神色凄楚:“算了吧,大概这就是命。现在我毁了容,只是揽月阁的一个三等婢女罢了,大小姐身边已经换了新的婢女,我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说罢,她引袖掩面缓缓离去,背影说不尽的落寞。
兰若返过身,走至不远处的谢姝苏,神色有几分伤感:“小姐,听雪以前和我们也常相处,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奴婢只觉得为她可惜。”
谢姝苏的视线落在了听雪的背影,不骄不躁,只是悠然叹了口气,道:“谁让她跟错了主人呢?等会回去之后,你拿些白黎神医给我开的白玉生肌膏给她,到底也是年轻女子,嘴上说认命,心里总归是难受的。”
兰若笑嘻嘻道:“奴婢替听雪谢过小姐的恩情,还好奴婢跟对了仁厚的主人。”
谢姝苏打趣了她几句,唇边扬起了一道淡然的笑意。
过了两日,绣庄送了衣衫来,只不过绣娘已经换了个人,她衣着布料精致华丽,应当是掌柜夫人。
如云好奇地问道:“之前那个绣娘呢?”
“回姑娘的话,之前我身子莫名病了,所以随意指派了个绣娘来,这两日我身子好了,便亲自给小姐送来了。”掌柜夫人是个富态妇人,笑起来十分和蔼。
如云点了点头,她想起小姐的嘱托,便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只是指使绣庄的伙计将衣服送去正厅。
谢姝苏从闺房走出,她淡淡地看向了那些流光溢彩的衣衫,冷声道:“兰若如云,你们好好搜一搜这些衣服中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兰若如云领命,拉扯起衣衫便翻找起来。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掌柜夫人无措地站在正厅中央,朝谢姝苏吃惊地说道。
谢姝苏却没有理会她,只是冷冷地盯着那些衣衫,半晌,兰若如云无功而返,道:“小姐,这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
没有?谢姝苏蹙眉,她走上前来,手指轻轻在光洁的绸缎上划过,突然好似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她毫不犹豫,拿起桌上针线篓中的剪刀,手起刀落,衣衫应声而碎。
“小姐!”掌柜夫人大吃了一惊,她肉痛地看着这件衣衫,这件衣衫价值千两,已经顶了她们家一个月的开销,而谢姝苏说剪就剪,真真是暴敛天物!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她却说不出话来了,只见谢姝苏从碎衣里以指尖轻轻捏起一个纸包,神色黝黯。
“恐怕这就是蛊毒粉末。”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兰若的眼神如同利箭向掌柜夫人射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衣服中动手脚!”
掌柜夫人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她拼命地摇着头:“我不敢的!小姐,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算了,不是她。”谢姝苏眼珠淡漠,“上次我试探那个绣娘,她以为被我发现了百虫蛊,这次便想用蛊毒粉末来害我。”
“小姐英明!我们绣庄有几百名绣娘,专为达官贵人做衣服,这些是谁动的手脚我也不知啊!”掌柜夫人心惊胆战地为自己辩解。
兰若吃惊地道:“她们千方百计要带进来蛊毒,是为了害谁呢?”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正厅中,气喘吁吁道:“小姐,丞相大人刚刚莫名吐血了,将军让咱们府上所有家眷都去看看。”
原来凶手的目标是谢鲲!
谢姝苏的眼中浮现一丝怒意,为了陷害自己,她们竟然对祖父下手!真是有悖天理!
谢鲲所住的院落。
谢姝苏进入正厅,谢家的家眷都集中在此,个个焦虑不安地站在正厅中,谢裒更是着急地束手来回踱步。
她凝神向内室看去,门未关,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帘,她看到谢鲲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而周围几个医者都神情凝重,时而发出小声的议论。
谢姝苏只见此等场景便知道谢鲲病得厉害,她皱起眉头,心中十分不安。
不多时,医者便出来了,谢裒连忙迎了上去,道:“丞相的病情如何了?”
“这……”
几个医者犹豫地对了对目光,他们都是从建康辞官回来的医官,德高望重,此时纷纷叹息,道:“丞相脉象平稳,但是如今昏迷不醒,依下官之愚见,是中了蛊毒。”
“蛊毒?”谢裒吃惊地问道,丞相为何好端端地中了蛊毒?
“蛊毒?咱们阳翟从来没有这等东西,您是不是弄错了?”谢安局促不安地问道,不知为何,他今日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
“不会错的!”医官斩钉截铁道,“我们一个人有可能会诊错,可是这么多人,不可能会诊错!”
谢姝媺柔柔弱弱地走上前来,泫然欲泣道:“怎么会有人这样来害我祖父?父亲,您一定要严查啊!”
她的脸正在以奇异的速度复原,虽然脸上仍有淡疤,却比前几日轻了许多,想必那个杏林君果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谢裒咬紧了牙,满腔怒火溢于言表:“传我的命令下去,现在给我严查出接近过丞相的人,所有进出过谢府的人都给我抓回来,若是不招便严刑拷打!”
他说罢,目光又落在了医官的身上,道:“医官,那丞相生命可有大碍?”
“若是没有解药,明日过后,恐怕就药石无灵了……”医官叹息道。
众人发出惊呼,小姐们都低低啜泣起来,谢姝苏的目光落在了谢姝媺的身上,只见谢姝媺以袖掩面,发出悲戚的嘤嘤声,但是她只觉得她这般虚假的样子令人作呕。
谢裒冷声斥责道:“你们祖父现在身子还好好的,哭什么!”
“父亲,妹妹们也是担心祖父的身子……”谢姝媺擦干了眼泪,十分知心地说道,随即看向了谢姝苏,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阴鸷,“二妹妹,怎么你神色怎么镇定?难道你并不忧心祖父吗?”
谢姝苏斜睨了一眼谢姝媺,道:“因为姝苏觉得祖父不会有事,害祖父的人,很快就会被绳之以法。”
“希望如此。”谢姝媺蹙眉。
“不是希望,而是一定会。”谢姝苏一字一句道,毫无心虚之意。
谢姝媺咬紧了牙,死到临头你还这么镇定,看到时候搜出赃物你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与丞相接触过的下人都已经被提来了,她们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谢裒严厉的神色。
“丞相中了蛊毒,与你们应当有关!”谢裒厉声喝道,“将她们都给我带下去用刑,若是有谁供出来再放了她们!”
“不,将军,奴婢们是冤枉的啊!”那些下人全都痛哭着求饶,却被侍卫们提到了院子中行刑。
她们被带了下去之后,正厅之中显得越发安静,不多时,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便从院中响了起来,房中的贵族们都听习惯了下人们的惨叫声,全都若无其事地坐着,好像外面的根本不是人命。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衣衫血迹斑斑的侍卫走到正厅门口,弯腰恭敬道:“将军,有人受不住刑已经招了。”
“哦?怎么说?”谢裒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是一个绣娘认的,她说她是苗疆人氏,是咱们家……”侍卫的视线落在了谢姝苏身上,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是咱们家二小姐在她手中买的蛊毒,但是她不知道小姐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裒身形一晃,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谢姝苏,而谢安双眉入鬓,怒气冲冲道:“二妹,你为何要害祖父!”
谢姝苏却神色平静道:“父亲,祖父这次回来要带女儿去建康,女儿为何要害祖父?”
谢裒也觉得毫无理由,但是谢安却目呲欲裂,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走到谢鲲的房间在书卷中翻出一封信,冷声道:“这是祖父之前写给大长老的信,说是他老人家看你行为不端,怕你去了建康丢脸,便想让你待在家中。你是不是从哪里看到了这封信,所以怀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