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苏迷迷糊糊醒来时,她正躺在一张柔软的拔步床上,眼前颜卿之的模样模糊不堪,他伸出手,撕开了她的衣襟。
“放开我……”谢姝苏微弱地抗拒着,可是还不等她说完,颜卿之已经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她的伤口,吸出了淤血。
谢姝苏又羞又感动,他是世子,却愿意以身犯险帮她吸出毒血,若是连累了他,她又要欠她的……
不知过了多久,颜卿之才松开了她,他低头将黑色的毒血吐出,白黎忙将解药送上给他服用,又取了白色的药粉洒在谢姝苏肩上,将她的伤口包扎住。
谢姝苏疼得蹙起眉,她声若蚊呐道:“方才是什么人来刺杀?”
“是泰康王的人。”白黎一边配药一边淡淡道,“你惹了他的女儿,害了她的孙女,以他瑕疵必报的性子,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只有他萧家的人命才金贵,其他人的人命都是草芥。今日街上那么多人,可有误伤?”谢姝苏冷笑了一声,面上的冷笑如同锐利的冷箭直直向白黎射去。
“死伤几十人。”白黎只觉得此时谢姝苏的眼神没有往日的故作柔弱,锋芒毕现令人心生寒意,“你们阳翟的官员现在焦头烂额,正在想怎么将这件事给压下去呢!”
这是谢姝苏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了然叹息:“官官相护,怕是不了了之……况且就算这件事情传到了陛下那里,泰康王是陛下的叔叔,他也只能轻罚而已。”
她说完这些,实在困得紧,那伤药有麻醉镇定的作用,不过片刻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她已经被送回了临湘院,身下的床榻柔软舒适,锦被绣衾繁琐,精雕细琢的拔步床纱幔一层层垂下来,随风轻摇,床上悬挂着鎏金双蜂花纹镂空卧褥银香炉香雾缭绕,袅袅旖旎,香味迤逦开来。
她不安地动了动,发现已经新换上了白色寝衣,素缎薄如蝉翼,触及肌肤却柔软生暖。
沈岫和正心疼地守着,见她醒来,忙伸出手指想要抚平谢姝苏眉间的忧虑,却引来她长如蒲扇的睫毛微微颤动。
谢姝苏下意识微微扬起唇,道:“娘亲,你来了。”
一醒来,她眉目间的不安与惊惧一扫而空,只有了明媚的笑意,沈岫和知道她是不愿自己担忧,不由泪盈于睫:“苏儿,怎么好端端的便在外面受了伤呢?”
谢姝苏不欲她担忧,只是淡淡道:“街上发生了动乱,女儿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娘亲不用担心。”
“小姐,该服药了。”这时,兰若端来了一个白瓷碗,小心翼翼捧至谢姝苏面前,黑糊糊的汤药入口发涩,连着舌根都苦的难忍。
如云忙捧了蜜水帮她解去口中苦涩,并温言道:“将军待小姐果真极为看重,这药是将军特意寻阳翟的辞任宫中老医官所配,蜜更是珍贵,蜂农一年也不过收成寥寥,专为皇族食用。”
谢姝苏知道谢裒必定清楚了黑衣人主谋是大夫人指使,此时也是补偿她罢了,便将碗放下,拿手帕轻轻拭唇,漫不经心道:“大小姐那边的伤怎么了?”
兰若道:“大小姐疼得日夜哭泣,大夫人的手也伤得不轻。医官方才说,小姐这伤都是皮外伤,余毒清了便能好了。”
谢姝苏嗯了一声,大夫人与泰康王此时还这般嚣张!这一世的悲剧不能再重新上演,泰康王必须死!只有他死了,大夫人母女才能失去靠山,以后再也没办法算计她!
德贞院,谢姝媺听到谢姝苏只是受了伤的消息,不由得大怒,她抬头望向大夫人,恶狠狠道:“母亲,为什么还没要了那个小贱种的命!”
大夫人阴郁的神色几乎要滴落下水来,她咬紧了牙根,冷声道:“还不是有颜卿之那个短命鬼帮她!要不是他,恐怕谢姝苏早就死了!”
谢姝媺听到了颜卿之的名字,神色大变,她不可置信道:“世子怎么会帮她?她凭什么?”
大夫人看她情绪愈发激动,心中突然有个奇异的念头,道:“媺儿,你是不是喜欢颜卿之?”
谢姝媺羞得低下头,她想到温润如玉绝代风华的世子,脸颊刹那间红了起来,那般的芝兰玉树,像是书中画中走出的人,又怎能不令人心动……
大夫人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怎么想了,神色一下子变得很难堪:“颜卿之是大越的世子,跟你根本没可能!咱们阳翟谢氏是大祁世族之首,肯定会出一个皇后,媺儿,母亲与你外祖父都对你寄予厚望!”
谢姝媺凄楚一笑,道:“什么河间王,女儿见都没见过,什么皇后,女儿也不稀得当,女儿只是喜欢世子,就像母亲年轻时,不也为了嫁给父亲而去求皇太后下旨赐婚吗?”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她生来身份高贵,皇戚的身份,手握兵权的父亲,让所有世族的男子对她都趋之若鹜。可她对谢裒一见倾心,亲自去求了皇太后赐婚,但是,谢裒是四大世族之首的嫡子,丞相谢鲲的儿子,配她绰绰有余。
可这个什么颜卿之又是什么身份?大越的人而已,况且病恹恹的,不理政事,一看便只是个没出息的。而谢姝媺,生来可是要做皇后的命!
她狠了狠心,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见颜卿之那个短命鬼!”
谢姝媺花容失色:“母亲!”
“不要再说了,你只有一个出路,就是嫁给河间王!咱们谢家与泰康王府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大夫人冷声答道。
说罢,她站起身走了出来,只剩下谢姝媺在被子中低低啜泣。
谢姝苏的伤养了没两天便能够下床了,除了肩头有伤不能提重物,其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她很担忧颜卿之,那日他为她以口吸毒,不知可有碍?
想到温热的唇落在她的肩头,她的双颊飞起两抹红晕,他竟然以命救她,以堂堂摄政王独子的身份,为了自己一个贱奴而冒险……
想到此,她突然很想见他,亲自对他道谢。
其实,这一世的颜卿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无耻,只是她真的不懂……为何他会与自己前世记忆中的那个人丝毫不同……
思来想去,谢姝苏打算带人去探望颜卿之,不过还未走至颜卿之所住的别院,便见顾含章坐在假山湖边,他口中衔着一片柳叶,细细柔柔的声音轻轻荡开,谢姝苏没想到他一个粗犷的男子竟能用柳叶吹出这样温柔的声音。
她走上前去,他的乐声突然停了下来,抬眼望向她,唇边突然扬起一抹笑容:“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谢姝苏摇了摇头,道:“已经没有大碍了,三皇子怎么在这里?”
顾含章随手将手中的柳叶抛了出去,柳叶落在湖面上,随着悠悠荡荡的涟漪轻晃:“无事,前来闲坐一会。”
谢姝苏的目光落在他脚腕上粗大的铁链上,心中突然升腾起同情,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冰冷坚硬的铁链,道:“三皇子有没有想过将这铁链打开?”
“不必了,已经习惯了。”一阵风袭来,吹拂起顾含章一头乌发,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谢姝苏还想说些什么,忽闻有人高声笑道:“取下铁链,也改变不了三皇子质子的身份。”
谢姝苏循声望去,不由蹙起了眉头,身着一袭宽大白色广袖锦袍的萧郅缓步走了过来,他此时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道:“二小姐好像与三皇子很熟悉?”
谢姝苏厌恶地移开眼,正欲说话,忽然听到顾含章淡淡的声音:“并不熟悉。殿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萧郅不知为何看到谢姝苏与旁的男子坐在一起便心生不悦,他冷眼盯着顾含章,道:“三皇子既然身为质子,便少在众人面前出现为好,切勿忘记自己的身份。”
若换了往日的顾含章定然要开口讽刺,可是他看得出来萧郅已经被醋意冲昏了头脑,而且他曾经答应过谢姝苏,他会好好活下去。
他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谢姝苏,最终如常道:“是,含章先行回院中休息了。”
说罢,他站起身,蹒跚而去。
谢姝苏盯着他的背影,随即不悦地看向萧郅,这个萧郅,真是阴魂不散!
“二小姐身为女子,还是遵从三从四德为好,明日我便要回建康,会向父皇请求赐婚,在这期间,我希望你能够谨守本分。”萧郅有些不悦,幽深的眸子中有什么情绪被掩藏在一片阴鸷下,显得他愈发清冷。
“殿下,臣女并不想与皇家扯上关系,您还是打消这个主意吧。”谢姝苏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萧郅转身,隐忍着怒气的容颜隐没在柳叶中:“那日你对本王背出泰康王的军功,实际每一条中都藏着他欺上瞒下杀害无辜的罪状。本王知道,你的外祖父是亭阳侯,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