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悦然震惊地站起身，“表姐，你做什么？”

清河郡主转过身，一张俏脸上勉强挤出淡淡地微笑，“从此以后，我与裴珩，再无干系。”

“可是表姐，若是姨丈知道的话……”曲悦然眉头一挑，目光凌厉，“凌风王府怎么可以被退婚！裴珩，你竟敢如此侮辱我表姐！”

“悦然，够了。”清河郡主轻声呵斥，她深深望了一眼裴珩，浅笑道，“珩哥哥，你……你珍重……”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似乎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逃出了宴席。

与此同时，裴珩腰间一直紧绷的神经线一下子断开，他再也没有力气站着，缓缓坐下，神情寂然，毫无波澜。

逍遥王见好戏演完了，笑呵呵站起身，“阿珩，既然牵扯到你的家事，本王也不便在此了，告辞。”

经此一事，贵族子弟们也纷纷寻了借口离去，只留下一片狼藉与孤零零的裴珩一人。

“公子……”七夜上前劝道，“您现在身子虚弱，不如回房间休息吧。”

“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裴珩眉头紧锁，艳光四射的眸中满含担忧与保护裴家的信念。

“七夜，我活不了多久了，如今得罪了凌风王，倘若有一日我死了，那些虎视眈眈的贵族们不会放过老爷与夫人。我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想出保全裴家的法子来。”

七夜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了裴珩的腿哭泣道：“公子说的什么傻话？咱们裴家富甲天下，必定会找到能够医治您的神医！”

裴珩缓缓笑了，他的笑容冷厉，寻不到丝毫温度，“人欠的债，是要还的。”

“公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夜擦了擦眼泪。

“大祁王朝……已经腐败到骨子中，今日是我毒发，他日，又是哪些沉迷五石散的贵族一步步将自己送到人生尽头？梦醒懒观信男女，不知世事一场空，这大祁王朝，终究是遭人算计了啊。”

裴珩眼梢微挑，面色平和，笑声逐渐大了起来，他的笑声高昂，将庭院枝桠之上小憩的鸟雀惊起，发出聒噪刺耳的鸣叫。

七夜不解地皱起眉头，却不知道裴珩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色逐渐浓郁下去，喧闹了一日的建康城隐没在沉寂之中，漫天绯色的云霞将西边天际染得如血一般，赤红的残阳犹如血眸凝视着建康臣民的一举一动。

谢姝苏端坐在贵妃椅上，谢姝媺斜斜倚在福字靠垫之上，抬眸望向她，“妹妹，你今日这出离间计玩的真好，如今清河郡主也恨及了我，呵，你真是好手段。”

清风从半掩的窗口袭来，吹散了谢姝媺身上的胭脂香，刹那间房中香味扑鼻，谢姝苏不适地皱起眉头，“谢姝媺，你还真是可笑。”

“什么？”

谢姝媺凤眸圆瞪，显然没有想到谢姝苏会这般不再顾及两人之间最后的遮羞布。

“今日的事情，分明是你挑拨郡主，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再装糊涂？”谢姝苏缓缓叹了口气，淡然地盯着谢姝媺。

“妹妹你说什么？为何姐姐一句话也听不懂？”谢姝媺打定了主意要装糊涂，她可不愿意自己的形象有丝毫损伤。

谢姝苏冷言道：“谢姝媺，看到你这张嘴脸，真是令我感到作呕。”

“你说什么？”谢姝媺一下子瞪大了双眸，失声尖叫道。

要知道谢姝苏虽然与她向来水火不容，可是没有过这般大胆敢对自己直呼其名。

“你我都对彼此之间的关系心知肚明，你恨极了我，处心积虑想要我死，可你不该借清河郡主与裴珩的手！”谢姝苏想到裴珩吐血的场景，心中不免恼怒。

谢姝媺眼圈缓缓红了，贝齿轻咬樱唇，好不可怜的模样，“我没有啊……”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又何必演戏？”谢姝苏打断了她的表演，她站起身逼近谢姝媺，厉声道，“谢姝媺，若是你再敢挑拨清河郡主与裴珩的关系，你信不信你嫁入兰成王府的事情也会落空！”

谢姝媺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谢姝苏，你想做什么？”

望着谢姝媺着急的模样，谢姝苏唇边扬起一道冷笑，道：“谢姝媺，提到兰成王府，你便着急了，可是你又有没有想过清河郡主失去裴珩会怎样？你这般自私，对待向来护着你的清河郡主也只有利用之心，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我无药可救？”谢姝媺骤然激动起来，往日那张完美的容貌此时青筋毕现，多了一丝狰狞，“我不像你谢姝苏那么好运，虽然身为贱奴出身，可这世上人人都爱着你，而你害死我母亲，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就那么理所应当吗？我只是想要夺回我自己原本的东西罢了！”

“我才是阳翟谢氏的大小姐！我才貌双全，在你出现之前一直都是阳翟第一美人，可是当你出现之后，我便黯然无光，再也没有人记得起我，谢姝苏，是你，是你将我逼成今日的模样！”

谢姝苏险些被谢姝媺的厚颜无耻给气笑，“我逼你？当初我刚入谢府，你拿那浸了荨麻汁液的伤药送我，后来又多次构陷我，我只求自保而已！谢姝媺，你母亲死也是她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更何况，前世你陷害我夺我后位杀我无虞将我做成人彘，谢姝媺，你还真是恶人倒打一耙！

“你这是巧言令色！”谢姝媺咬紧了牙根，“倘若不是你身份低贱还与我争抢，我又怎么会那样对待你！”

“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该活着了？”谢姝苏紧盯着她，“但是抱歉，我也是父亲的女儿，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我们原本能够和平共处，是你毁了这一切，如今又来反咬我一口，若你还有一丝廉耻之心，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谢姝媺冷笑一声，“当初你刚出生之时，母亲就该杀了你！身份低贱的你，怎配与我平起平坐？”

她也懒得掩饰自己对谢姝苏的仇恨了，目呲欲裂道：“谢姝苏，论身份，我母亲是流月郡主，我外公是权倾朝野的泰康王，而你，只是一个区区贱奴所生的丫头，若不是我不想嫁给兰成王，哪里轮得到你从贱奴院出来？可是你又做了些什么！你害得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谢姝苏，你好手段！”

望着谢姝媺娇媚却嫉恨的面庞，谢姝苏眸中升腾起一种奇异的光彩，“若你对我不服，你对父亲说去就是了，但是谢姝媺，若是你再胆敢伤害我身边我一个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罢，她拂袖离去。

谢姝媺盯着她飘逸轻灵的背影，眼神恶毒，几乎能够将她给撕碎。

谢姝苏，从今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也尝尝我今日所受的屈辱！

谢姝苏离开院中之后，便朝自己所住的馨兰苑所去。兰若侍奉她更衣之后，小心翼翼道：“小姐，大小姐就是个小人，您今日与她撕破脸，今后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害您。”

“你觉得我什么也不做，她会放过我吗？”谢姝苏叹气，“她那种人，无事也要寻出事情来，只是她不该将手插到我的朋友那里，既然如此，何不宣战，光明正大的斗？”

“也是，既然已经撕破脸，想必大小姐以后也没有机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如云脆生生道。

谢姝苏赞赏地望了她一眼，道：“你们且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兰若如云应道，随即离开了房间。

谢姝苏一人静坐许久，往日种种恩怨从脑中一一闪过，最终扬起一抹苦笑，她本无意，可事情如今为何闹成这个样子？

第二日。

谢姝苏早早收到了清河郡主的拜帖，她轻扬眉头，疑虑道：“如今裴珩受伤，清河郡主不留在府中，来此何意？”

“小姐，您有所不知，昨日咱们回来之后，清河郡主被退了婚，而她也不哭不闹，直接答应了淮宣侯的请求。”

不哭不闹？这可不是清河郡主往日的作风。

谢姝苏心中疑窦顿生，最终还是决定前往见一见清河郡主。

前院，清河郡主形容枯槁，木然地坐在玫瑰木太师椅上，便连谢姝苏走进来她也没有丝毫察觉。谢姝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默看了一会儿，低声道：“郡主。”

清河郡主木讷地抬起脸，缓缓看向了谢姝苏，道：“如今可遂了你的意？”

“郡主，我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谢姝苏说道。

清河郡主反常地没有发怒，她抬头看向谢姝苏，往日美艳的脸上仅剩心如死灰，“孤无意与你再起争执，珩哥哥他……他已毒入五脏六腑，怕是……怕是……”

谢姝苏倏地有了不好的预感，吃惊道：“怕是如何？”

“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清河郡主掩面轻轻哭泣起来，“从前你说过五石散有毒，那么你是不是也知道五石散的解药？孤求求你，救救珩哥哥！孤只要他活着！”

谢姝苏虽然早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但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凝神片刻，缓缓道：“我也没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