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华长歌被刺杀,太子还不会这般义愤填膺,但是华长歌告诉了他,此事不仅仅是为了华长歌而来,华长歌刚刚推行了燎原之策,大败北荒,如今便有人刺杀她,这贼人的目的自然是人尽皆知了。
华长歌心知肚明,却装出一副焦虑委屈的模样,道:“太子殿下,臣女一心效忠代国,却受此欺辱,求太子殿下为臣女做主啊!”
太子的神情已经落入一片阴翳中,在这种血腥的地方,他不复往日的冷静,反而染上了一种嗜血的阴沉:“忠国,此事孤一定会禀告父皇的,到时自会让你诉说冤屈,让众人好好看一看,如今代国还藏有多少败坏根基的蛀虫!”
华长歌郑重行了个大礼,再抬起头已经是满面泪水:“臣女谢过殿下!”
太子狠狠一挥袖子,冷声道:“庆俞,你我先行回宫面圣!”
说罢,他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楚景祯,道:“摄政王殿下,本想让您游山玩水,不曾想会遇到了这种事情,还请您多多包涵。”
楚景祯的神色安静的如同一幅画卷,几乎让人疑心到底这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还是一个真实的人。
他下意识望了一眼华长歌,面上浮现惋惜的模样,道:“此事既然已经发生,本王也为郡主觉得伤心,太子殿下,不如本王与你一同入宫,也好感谢陛下这些时日的照顾。”
太子点了点头,两人上了马车,此处只余下了几个侍卫和遍地的尸骨。
御医早已经匆匆赶来,仔细为莫离诊治了伤口,随即他捻着花白的胡子微微叹了口气:“这位姑娘的眼睛与舌头都难以再复原,那下手之手存了折磨这位姑娘的心思,连着脚筋手筋也已经被挑断了。”
华长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深吸了一口冷气:“好毒辣的心思!”
那些人到底为何要来刺杀自己?为何要这样对待莫离?那些人的身手甚至比之莫离更胜一筹。
等等!华长歌的脑中似乎炸开了一片白芒,眼前的一切突然都明亮了起来。
方才来了两批人,第一批看起来只是寻常的杀手,而第二批却是高手,若是三姨娘请杀手来谋害自己,没必要分为两批请,想必今日来了两批刺客。
可是到底是谁非要置她于死地?
华长歌深知自己得罪的人实在太多,而最有嫌疑的便是三姨娘母女,再者便是被自己屡屡羞辱的赫连澜沧。
可是第二批刺客一看便是受到良好培训的死士,怎么会在杀人之时暴露自己受命的主人?
不,不会是赫连澜沧。
可是还会有谁动用这样一批死士来刺杀自己?三姨娘母女平日怕是接触不到这种死士,杀手虽然出手更加毒辣,但是招数与死士是丝毫不同的,华长歌前世见了太多死士,今生自是不会搞错。
她微微蹙眉,眸心之中萦绕着肃杀之意,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更折磨莫离到如斯地步,她必定要将这些人千刀万剐为莫离报仇!
夜幕渐临,华长歌与盈袖坐在出云观一间古色古香的房中,莫离已经被御医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她此时静静地躺在那床榻之上,若不是胸前有微弱的起伏,怕是会被人误会这所躺之人已经失去了生命。
盈袖眼珠湿润,面上满是泪水,抽抽搭搭道:“莫离伤的这样重,以后可要怎么办?”
华长歌微阖双目,虽然她面上淡然,但心中早已似是掀起万重波澜,扰得她心思不定。
她淡淡开口道:“多说无益,让莫离好好歇息会罢。”
话虽如此,但她却从未有过这等愤怒忧虑之情,莫离跟随她虽不算久,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早已经是她的心腹,如今莫离落得如此下场,她又何尝不恨?
只是她虽然恨,却不习惯将心中的脆弱担忧说给他人听,更何况只是一个奴婢的盈袖?
她那样胆小怕事,若是知道了有人想要杀自己,怕是更加方寸大乱,索性什么也不必和她说。
盈袖看着冷淡的华长歌,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半响才道:“小姐将莫离当作最亲近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莫离,为何莫离现在生死不明,小姐却这样冷淡?”
华长歌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口中才淡淡溢出一声淡不可闻的斥责声:“你只是一个奴婢而已,竟然这样质问我么?”
盈袖极少见华长歌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她慌忙跪倒在地,哭泣道:“奴婢只是为了莫离感到伤心这才口不择言的,求小姐原谅奴婢!”
华长歌站起身子,只是短短一个下午,她似乎身上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沉重,面上也升起了淡淡的憔悴:“盈袖,是否我太过纵容你,才让你这样失了规矩?罢了,你且下山去罢,以后不需留在我身边贴身侍奉了。”
盈袖这才惊慌失措地膝行几步爬至华长歌的身边,她抬起头,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在洁白的面上不断滚,显得她整个人如同一只小鹿一样无辜。
“小姐,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求您,奴婢自小跟在您身边,待小姐忠心耿耿,小姐不要为了今日奴婢的失礼就赶走奴婢,奴婢想一辈子留在您身边侍奉!”
华长歌摇了摇头:“多说无益,你且去罢!”
她的语气冷若冰霜,没有丝毫留情。
盈袖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心知小姐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再难改变,便郑重朝着华长歌行了大礼:“小姐,奴婢知道您现在心里难受,奴婢也知道奴婢愚笨,无法开解小姐,但是奴婢会一直守着您的。”
说罢,她站起身子,退着走出了厢房,。
她刚刚走了出房,华长歌就听到她无法压抑的痛哭声从门外传来,那声音饱含了委屈与怨气,扰得华长歌心酸不已。
但是,华长歌不能再将她留在这么危险的自己身边。
如今,她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怎么能够照顾好盈袖?
她无力地坐在莫离的床边,便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睛中倒映出莫离满是伤痕的模样:“莫离,不知我这样做到底是错是对。”
若是莫离还好好的,她必定会猜出她心中的想法,但是如今莫离形如废人,只能躺在这张床上动弹不得。
时间逐渐流逝,寂静的房中只闻得轻微的呼吸声,莫离虽然动弹不得,但是她脸上用来包扎眼睛的纱布却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水。
华长歌微微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滑过了莫离的脸颊,轻声笑道:“莫离,这世间,懂我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你了。”
她虽是笑着的,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沾染了哽咽,一出口,便消融在这寂静的空气中了。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之时,出云观的侍女端来了铜盆与手巾,前来为华长歌梳洗打扮。
刚推开门,她便见到华长歌坐在床前,仍是昨日的装束,眼中满是毫不遮掩的疲累。
侍女不由得吃了一惊,疑道:“郡主可是一夜未睡?”
华长歌沉声道:“无妨,你且把水放下就出去罢,我来为莫离擦洗。”
侍女诺诺道:“郡主是娇贵之躯,怎可做此等粗活?奴婢来就是了。”
她从未见过对待奴婢如此亲厚的主子,心中待华长歌不免多了几分好感。
华长歌摇了摇头,语气不由自主地添了几分威严:“这里不需要你,出去!”
那侍女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了一大跳,慌忙放下手中的铜盆与手巾,唯唯诺诺出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软肋
华长歌将铜盆放置面前,手指轻轻捏起毛巾,细细洗了干净又拧干了多余的水,这才轻轻为莫离擦拭身体换药。
她表情淡然,一点也不在意莫离身上散布着的错乱复杂的伤口有多狰狞,只是静静地帮着莫离上药,她似乎成了一个泥塑一样的人,没有了任何的表情。
但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觉到,自己心中那股一直有的戾气如同一团火焰,在昏暗的夜里晃晃悠悠,一点点燃烧了起来,欲燃愈烈。
她本来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一世本来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只是她从前考虑的太多,总是畏手畏脚,结果到了紧要的关头,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真是太可笑了!
华长歌那股无处宣泄的怒气与戾气在胸口久萦不散,她帮着莫离换好了药,这才站了起来,低声冷道:“什么皇权,什么纲常伦理,什么男尊女卑,我华长歌被这个规矩从前世困扰到今生!我今日发誓,这些规矩我要一一打破!今日这些伤害莫离的人,全部都得用命来偿还莫离!”
天际隐隐响起一道闷雷,华长歌推开门,门外守着的侍女急忙小心翼翼地进入房中将桌上被药物与已经干枯的血渍染得浑浊不堪的水盆端了出去。
华长歌站在廊下,一夜之间她似乎苍老了许多,身上隐隐笼罩着一股戾气,阴郁的空中氤氲着潮湿的气息,却丝毫遮不下去温热的清风。
“姐姐!”
院外忽然传来惊恐柔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