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满眼的宠溺，“聪明。”

谢姝苏继续道：“可是你们大越皇室不缺钱，你开酒楼必定不是为了钱，而是你吸引到那些身居高位的世族们来此玩乐，有可能就会透露出关于我们大祁的消息。”

颜卿之有一点惊讶，她竟然会想到这一点。

“世子开这个酒楼必定不是以你的名义……但是你还是告诉了我，这是为什么？”谢姝苏坦诚地望着他的双目。

颜卿之微笑，弯起了双眸道：“因为我不想瞒你任何事情。”

谢姝苏有一刹那说不出话来，她不是不感动的，但是……

她仍旧无法与他坦诚相待，因为她真的无法再去信任一个人！

颜卿之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傻丫头，你放心吧，我之所以开这家酒楼，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你看看如今的大祁到底是什么样子？”

谢姝苏闷闷道：“我知道如今大祁的贵族世袭制是我们大祁如今根基腐烂的根本，但不管如何，大祁都是我的国家，如今圣上也是圣明之君，你就不怕我会告密吗？”

“圣明之君？”颜卿之笑道，“你以为他如今再有雄心壮志又如何呢苏儿？”

“我知道，圣上若是现在贸然对世族门阀下手，恐怕世族门阀们会联合起来造反……世族们的怒火是皇族们所承担不起的，到时候只会陷入一团动乱之中。”谢姝苏虽然不愿承认这个残忍的事实，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皇族，根本没有能力管制世族。

颜卿之目光清明，字字珠玑：“若是有人将如今三国鼎立的局面搅浑，到时候旧的王朝会毁灭，新的王朝会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制度！本世子的所愿就是生平之日可以看到废除贵族制，建立新的科举制，让如今的大祁大越大夏成为盛世！”

谢姝苏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世子想的很美好，可是您如果如此做了，现在平静的三国就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若没有十年二十年根本难以天下太平！”

“即便本世子不做也会有新的人去做！”颜卿之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淡然，他的眼中幽幽燃起烈火，似乎可以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充满了信念与斗志，“苏儿，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被压迫久的贱民贱奴有一日终会揭竿而起！既然早晚都要发生的事情，何不由本世子加快这个速度呢？”

谢姝苏说不出话来，确实，她记得自己临死前几个月，民间已经多处爆发贱奴屠杀贵族的起义，所有的贱民们都从原本的忍让与挨饿中奋起抗争，他们要争取自己活着的一丝尊严！

那时候萧郅大怒，命令禁军诛杀这些起义贱民，若是捉到者当街斩首或凌迟！

可是他的高压统治丝毫没有压下愤怒的贱民们，他们并不渴求大富大贵，但是再也不想过这种永无出头之日的日子！

贵贱向来不通婚，贵族们怕玷污了自己高贵的血液，所以即便他们看中贱民，带回府连个妾室的身份都不给她们，而且她们若是有孕便要活生生拿棒槌敲打她们的小腹，将孩子堕下。

这样的打胎方式也能够令那些可怜女子的小腹受损，终生不能有孕。

而贱民在贵族的眼中更像是牲畜一般，贵族若是屠杀了贱民，只需要赔上一百两银子即可。

而贱民若是屠杀了贵族，便要生生受凌迟之苦。

这本是先前帮助圣宗皇帝开国时的贵族为了巩固自己地位所制定的规矩，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原本是为了庇佑自己子孙的好意，却被他们曲解成了可以随意杀人的理由！

如今历经风霜的大祁已经病入膏肓，谢姝苏虽是大祁人氏，但是她对大祁并没有什么感情。

因为先帝袒护弟弟，他的外公沈政就要遭人陷害，而且子孙不得善终。因为沈岫和是贱奴，所以她们便是猪狗不如的存在，人人都可以欺辱。因为萧郅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皇后，所以前世她就活该被骨醉致死！

谢姝苏恨透了这些规矩，她微微蹙起眉头，道：“颜卿之，你有你的信仰，但是我也有我的立场，我虽然不会泄露你的秘密，但是也不会支持你这样做……虽说有浴火重生这一个词，但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我不愿看国破人亡。”

颜卿之神情如常，道：“自然是的，我告诉你这个事情，并没有想要你帮我的念头，只是我不想瞒着你。”

谢姝苏笑盈盈地喝了一口燕窝，道：“你放心吧，我会忘记今天这些对话，你依旧是你的病弱少年郎，我依旧是我的谢家女儿。”

颜卿之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其实你也恨大祁吧。”

“哦？何出此言？”谢姝苏头也不抬地问道，漫不经心的态度好像说的不是她一般。

“因为你的琴音，本世子第一次听就莫名觉得其中含有恨意。后来知道了你外祖父沈政是被泰康王陷害而死，沈家才因此被流放。”颜卿之淡淡地说道。

谢姝苏手一顿，随即微笑道：“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陈年旧事，我又能怎么办？”

颜卿之认真地说道：“你信不信我能够让沈家沉冤得雪？”

让沈家沉冤得雪？

回去的路上谢姝苏还一直念叨着这件事情，颜卿之真的有把握能够帮她吗？

沈政故去多年，想要证据谈何容易？除非……他要亲自对付泰康王……

这个念头一出吓了谢姝苏一大跳，颜卿之竟是一个如此有野心之人吗？虽然泰康王如今权利已经不如当年，但是若是谁能拿到虎符，便等于是占了大便宜。

难道大祁如今还有大越的奸细？

谢姝苏的眼眸逐渐幽黑起来，看来是她当初太傻，一直看不透颜卿之，可是她不明白前世这样的世子，怎么会被萧郅所杀？

难道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回到了谢府，谢姝苏还没有走到踏秋楼，便听婢女袭香来禀告她，道：“小姐，淮宣侯来看您了！”

“淮宣侯来看我？”谢姝苏头疼的叹了一口气，她可不想见他。

正打算找个借口推辞，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她背后道：“苏儿！”

谢姝苏原本轻松的神色一下子僵化起来，她回头看向一脸闷闷不乐的裴珩，道：“奴家见过淮宣侯。”

“你好久不来见我。”

裴珩如今身上再也没有了第一次见谢姝苏时的冷傲，语气甚至含了几分他也没有察觉到的小心翼翼，生怕将谢姝苏惹怒。

谢姝苏却敏锐察觉到了裴珩如今的变化，想到那个肆意妄为神采飞扬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如今却为了讨好自己变得如此拘谨，谢姝苏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坏人一般，不自觉语气便软了几分：“淮宣侯府上朋客满座，又怎么会在意奴家一人呢？”

裴珩见她今日不似往日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他伸出背后藏着的一只手在谢姝苏面前展开：“不要嘴硬了，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谢姝苏望着他手心的一枚戒指有些发愣，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父亲刚刚从波斯所得的一枚极为珍贵的戒指，世间仅此一枚，我想着只有你才能配得上这枚戒指。”

裴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何，从前人人都怕他或者讨好他，他倒没什么感觉，感觉这些都是应该的。

偶尔遇到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姝苏，他反倒觉得很有意思，不想用淫威去逼迫她。

谢姝苏望着雕工精美花纹繁琐的戒指，上面的粉色宝石闪烁着柔和炫目的光芒，十分特别。

望着裴珩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眼神，她不忍再拒绝，只是拿了起来微笑道：“多谢淮宣侯了。”

“那你就是收下我的礼物了？”裴珩这些日子受尽了她的冷落，今日她有些好脸色，他却只觉得不可置信，“你掐我一下，苏儿，我不是做梦吧！”

谢姝苏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怎么将一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给逼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笑了笑，道：“是真的，淮宣侯，奴家多谢你的礼物。”

裴珩像是一个孩子般脸上舒展开欢喜的笑容，谢姝苏望着他晶亮的眼神，暗忖这个混世魔王终究只是被宠坏坏了，他的人生中，根本没有人敢说他有错——

即便是萧郅萧蔚，也有老官员们精心教导，但是裴惟其就裴珩这一个独子，自小精心养着，生怕磕着绊着了，即便是请来私塾的先生，只是打了裴珩的掌心，裴惟其也气得将他们都赶出去府去。

也难怪初见的裴珩是那样的无法无天，要将自己抢进府中，又两次三番想要强占了她。

但是最终在欧阳府中，裴珩是有机会得逞的，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忍心下手，或许是她一直将他想的太坏。

也许，她和裴珩，可以成为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