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姑继续朝外走去,像大多数老人一样,在开口说话之前,她总会在自己的回忆里沉浸很久。
小瑶跟在杨姑姑的身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曾经看过钟贵妃鼎盛又衰败的老人究竟会说出怎样的宫闱秘事来。
她走出很长的一段距离,远到已经看不见那个埋葬尸体的地方后才缓缓开口:“我不能跟你讲那么多。。。有些东西,还是让我带到土里面去好了,知道多了也不是你们的福气,你只需要记住,好好的提防苏老夫人身边那个嚒嚒,便是了。”
“可是。。。嚒嚒待公主很好。”小瑶底气不足的辩驳一句,被杨姑姑回身看了一眼,看的自己都有点动摇。
杨姑姑冷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她径直朝着钟妙仪休息的房间而去,小瑶跟在后面琢磨杨姑姑说的话。
钟妙仪自己呆了一会儿,仍然觉得心中难以释怀,她才刚来这里半日的时间,于昭仪就这么没了。
或许她真的是一个灾星吧,谁碰到她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杨姑姑推门进来的时候,外面的光线已经昏黄,杨姑姑看了一眼钟妙仪,笑道:“公主怎么就这么坐着?”
钟妙仪站起身来:“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
“公主安心,昭仪已经安顿好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昭仪先动手的,也不会有人追究下来。”杨姑姑微微垂下眼帘,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恕老奴直言,公主虽然外表看上去冰冷,实际上心肠还是太软了,苏家同皇家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公主想要好好的争取自己的东西,就要狠才行。”
“姑姑,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钟妙仪眯了眯眼睛,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她越是想逃离这样的生活,生活就把她束缚得越紧。
纵使心中想要有一个孩子有一个依靠,可是有实在没有办法违背心意去苏泽衣面前婉转求欢。
这样的矛盾心理拉扯着她,实在是难受。
“公主错了。”杨姑姑沙哑着声音开口,“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的道理,公主是明白的,公主觉得,云梦琪郡主如今有了身孕,会qi轻易的放过你吗?”
钟妙仪没说话,她当然知道云梦琪是不会放过她的。
“公主难道还没有把如今的这件事情想清楚么?”杨姑姑抬起眼,这些宫廷手段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借刀杀人,声东击西,苏家里里外外合起来上演的一部大戏,若是贤妃的孩子真的没了,钟妙仪只怕是永无翻身之地。
“姑姑的意思是?”钟妙仪有些错愕,她的确还没有想明白,杨姑姑身在冷宫,却好像已经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了诸多端倪。
“进宫的事,是云梦琪郡主提出来的吧,怕公主冲撞了她的胎气,这个理由公主无法拒绝,并且也很合理,毕竟你们二人不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么公主还记不记得,云梦琪郡主来找你说这件事之前,谁来过苏家?”杨姑姑扶着钟妙仪走出去,慢慢的在长廊走着。
“你是说。。。太后身边的白姑姑?”钟妙仪被这么一撩拨,好像突然抓住了一个很关键的点。
“老奴听小瑶姑娘,苏老夫人身边的嚒嚒时常来宽慰公主,可有此事?”杨姑姑一点点引导钟妙仪,“药膳有问题,那么是谁教你的?这件事情只怕是从贤妃有孕的时候就已经萌芽了。”
“云梦琪郡主的身孕便是催化剂,太后和德妃一定是早就已经拟定好了这个计划,把公主你推出去做替罪羊,最为自然,也没有破绽,一旦事情败露,也绝对扯不到她们身上,公主若是继续这样听之任之,不做反抗,那么下一次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老奴不必多说了。”
杨姑姑说话不拐弯抹角,她的声音粗糙嘶哑,钟妙仪浑身一阵发麻。
她只想要安身立命,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而已,但是诚如杨姑姑所说,这样的想法在云梦琪的眼里便是笑话,在云梦琪的眼里,她是分享苏泽衣的贱人,她的孩子也绝对不要跟钟妙仪一起分享该有的至高待遇。
所以云梦琪要她死。
如果她再没有作为,只怕下一次,就是灭顶之灾了!
钟妙仪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多谢姑姑提点。”
可是她孤立无援,没有仰仗和依靠,唯一能够有所互利的,只有苏泽衣而已。
想到这里,钟妙仪突然脑子里火花一闪,看向杨姑姑:“姑姑。。。能不能跟我一起离开?”
原本以为杨姑姑会考虑一下或者拒绝,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只需要好好的颐养天年就够了,没想到钟妙仪说出这句话之后,杨姑姑依旧是语气平淡的道:“老奴正有此意,既然娘娘的骨血还在,老奴自然会倾尽全力伺候公主,来日老奴到了地下,遇见娘娘的时候,也算是报了一些娘娘的恩德。”
能看出来,杨姑姑对钟贵妃的感情非常深,甚至于这么多年守着这玉霁宫,从来没有想过去伺候别的主子。
杨姑姑担心钟妙仪的处境,也不愿意袖手旁观,即便没有太多的时间好活,却也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尽可能多的教会钟妙仪一些她本该学习却从未学习到的东西。
她是钟贵妃的女儿,应该骄傲的活着,绝不任人欺凌!
晚膳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小瑶看了看能做的食材,也只能做成眼前的样子,钟妙仪倒是不挑剔,即便没有什么味道,但还是强撑着吃了大半碗的饭。
她必须要吃饱,否则连罚跪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出去?
杨姑姑把钟妙仪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很多时候她都有恍惚的错觉,虽然钟妙仪和钟贵妃完全不一样,可是恍然间的某一种神情,却惊人的相似吻合。
这大概就是血缘最深处的牵绊吧,无论是天各一方,还是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