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心痛，也仅仅是一瞬间。

钟妙仪松开小瑶，还是坐回凳子上，盯着床边背光处的嫁衣看。

梳妆台上放着华贵的一套凤冠，她还没有戴过。

“小瑶，我想穿一下。”她这句话是叹着气说出来的。

之前贤妃娘娘让钟妙仪穿上给她看看，钟妙仪都推辞不肯穿。

她心里抗拒，小瑶知道，贤妃娘娘也知道，那天娘娘劝说了钟妙仪很久，让她要珍重自己，钟妙仪大概是听进去了。

现在她突然说自己想穿穿看，小瑶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才恍然大悟的伸手扶她：“好，我帮公主打扮。”

主仆二人坐到梳妆台前，这里摆放的全都是贤妃娘娘送来的崭新的胭脂水粉。

贤妃娘娘说要用新的才好，做新娘子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光，也是最重要的时候，不能有一丝的马虎。

小瑶先是帮钟妙仪更衣，她解扣子的手都在发抖，钟妙仪对她笑笑：“怎么抖得那么厉害，好像是你要做新娘子一样。”

小瑶笑不出来：“公主。。。这衣裳繁琐得很，我也没有弄过，可能会有点笨手笨脚的。。。”

原来是担心这个，钟妙仪轻快的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咱们练练手，慢慢来。”

公主总是这么温柔，小瑶的心稍稍安稳，渐渐也不抖了。

诚如小瑶所说，这套嫁衣的确是非常的繁琐，里里外外足足有七件那么多，这大夏天的裹在身上，实在是要命。

不过在屋里还没什么，钟妙仪穿好衣服，笨重缓慢的在梳妆台上坐下，小瑶把她头上的珠翠都取下来，一点一点梳理她的青丝长发。

钟妙仪看着镜子里的少女，的确是太瘦了。。。

这半个月以来，她心里太苦了，要放下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她忘不掉，就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起，睡不好也吃不香，脸色苍白，连颌骨都清晰可见。

小瑶给钟妙仪梳了一会头发，突然从桌上拿起一盒胭脂打开，轻轻闻了一下笑起来：“这是桃花面，贤妃娘娘果然给的最好的东西，公主。。。”

她用粉扑沾起桃花面想给钟妙仪打底，结果看见她暗沉的眼下乌青和毫无血色的唇，突然眼泪就滚了下来。

这一下把钟妙仪搞得措手不及，她把桌子上的绣帕拿起来给小瑶擦泪：“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傻丫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是不能见泪的，快别哭了。”

可越是想要赶紧止住眼泪越是止不住，小瑶哭的浑身抽抽，话都说不利索了。

哭了好一会儿，小瑶才渐渐平静下来，她跪下，把脸埋进钟妙仪的腿上：“公主，你真的太苦了。。。小瑶替你委屈。。。”

“哪有那么多的委屈，别哭了，别哭了。。。”钟妙仪小声的哄她，用手拍打她的背部，“你想想，往后我嫁入苏家，宫里的人，就不敢瞧不起我了。。。”

她越安慰小瑶越难受，这些话都是假的，钟妙仪自己都不信，更遑论小瑶。

“公主。。。你心里难受你就哭吧，小瑶陪着你，你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我看着难受，太难受了。”说着说着，好不容易平复的嗓子里又带上了哭腔，小瑶抽抽鼻子抬起脸来，钟妙仪伸手给她擦泪：“我真的没事，别哭了，来，起来，给我上妆吧。”

说完又转脸看向镜子：“是不太好看了，这几天我会好好睡一觉。”

小瑶沉沉的叹息，她哭的整张脸都是红的，站起来静静地盯着桌上的胭脂看了一会儿，才算是真的没哭了。

钟妙仪不爱上妆，一坐就是半个时辰，实在难受。

可是今天她特别有耐心，还笑着跟小瑶讨论着，小瑶渐渐的心情轻松起来，两人像两个偷玩娘亲脂粉的小孩子一样新奇，一样一样的往脸上抹，觉得不好又哈哈大笑重新换一种。

就这般折腾了快一个时辰，钟妙仪才最终选定的染口红的纸。

化好了妆，她的气色变得格外好，完全看不出来这般精致的容颜下那颗冰凉麻木的心。

小瑶站在身后给钟妙仪盘头发，看着镜子里面的她连连称赞：“真好看，我家公主倾城美貌，根本不是云梦琪郡主可比的。”

她摇头晃脑的笑，钟妙仪也跟着她笑。

直到最后把凤冠戴上，沉甸甸的凤冠步摇压的钟妙仪要用手扶着适应。

小瑶夸张的瞪大双眼夸赞：“太美了，真的是太美了！公主，你真的好美啊。。。”

她感叹的尾音拉的特别长，直勾勾的眼神可爱的很。

钟妙仪也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巧笑嫣然，美目盼兮，红唇白齿，眉目清秀。

她看了很久，突然问到：“你会画画吗？”

小瑶摇头。

钟妙仪眼里的光灭了灭，笑意里面好像也带上了几分嘲笑：“总是痴心妄想啊。。。我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小瑶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公主在嘀咕什么，问会不会画画又是为什么。

钟妙仪收回视线，已经适应了头上的重量，她扶着小瑶站起来，慢慢走到门边，今天的天气真好，并不热，微风轻抚，让人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你说，我站在这里说话，思恋会不会传到宫外去？他。。。能不能晓得？”

小瑶望了望远处层层叠叠的宫墙：“公主，这太远了。。。”

是啊，太远了。她满肚子的话，只能在梦里讲给他听。

“我想把自己现在的样子画下来，贤妃娘娘说，女人一生之中，穿上嫁衣的时候是最美的，纵使与他有缘无分，我也想给他看看我最美的样子。”钟妙仪的声音淡淡的，可偏偏听上去就是那么催人心肝疼的想哭，“可我这样是不是又很残忍，明明已经是永别，明明希望他能够好好的活自己的人生，明明说好了，要放手，可我真的。。。我真的不想要他忘了我。。。”

“公主。。。”

“太后说的对，我终究是没有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