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月坐在花厅之中，突然收到了一张莫明的帖子，她打开一看，落款是方以正。

这个名字她已经许久都没有看到过了，此刻一看到，她立马就合上了。她觉得他们的存在，就好像是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她，她有着那样卑微的过去。

“将这帖子还给他，不见。”顾以月将帖子递给身边的丫鬟。

“是。”丫鬟点点头，就往外面走去。

方以正一直等在中门外，听到丫鬟转述的话后，他有些不信，便又递给了一些银钱给这丫鬟，说道：“好姐姐，顾小姐她还有说什么没有？”

收到了钱，丫鬟的态度自然是好了起来，她道：“小姐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是说了两个字：不见！”

“好吧。”方以正有些沮丧，他难得来一次京城，下次要再来这里，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虽然以前也气恼过顾以月，但是想了想，毕竟是自己捧在手心上疼了十二年的妹妹，如今想通过来，他还是想要来见一见她。

或许她是有什么苦衷吧。方以正这样想道。他突然想起书上说的大户人家的礼仪来，女子都是不能够会见外男的，定然是让别人知道了，会影响她的声誉，到时候她有理都说不清。

想到这里，方以正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他回到了客栈，又重新写了帖子，但是这次却是递给了邬氏。

听说这邬氏曾经也算是跟自己的娘亲有过那么一丢丢的交情，而且看到自己家给他们家养女儿养了这么久的份上，她应该不会不见自己的吧？

自己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拜见她也是理所应当，她若是知礼的，就应该会见自己。

一个人坐在偏厅等了不久，邬氏就让人过来找他了，跟着丫鬟穿过冗长的走廊，来到了会客的花厅之中。

上首坐着一个雍容的夫人，面庞丰润，方以正从前见过一次，认得她正是尚书夫人邬氏。双方见礼之后，这邬氏开始跟他闲话家常。

“贤侄怎么有空来京城了？”在邬氏的记忆中，这方家可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面，到这里来，怎么着都要十来天呢。

方以正恭敬的回答：“此次也是因事来京城，想到了顾夫人，便过来拜见一般。”

邬氏听到后，点点头，道：“难为你这孩子还记得我。”

两人一边聊天，其实邬氏也一边在看方以正，三年多没见了，这方以正倒是变了很多，今天他穿着蓝色的长袍，同色的要带上系着一块美玉，发丝用蓝色的丝带半扎起，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粗鄙的农民，倒像是一个俊雅的公子哥了。

“三年不见，你这孩子倒是变了许多的样子。”邬氏看着方以正举止有礼，连连点头，也觉着甚是欢喜。

“夫人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从前的模样。”

“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邬氏点点头，然后有些迟疑的问道：“你妹妹还好吗？可有许人家？”

“她很好，家里面已经为她许过人家了。”方以正回答。

“那就好。”邬氏点点头，想起方如绣眼眶也是有点发红，毕竟是自己曾经在心尖上疼过的女儿，让她一直在贫寒的农家生活，她的心中也是过意不去，一想来就有些心疼，就连眼睛都有些发红，感情真挚，不像是做伪。

“夫人既然想她，那下次有机会我带她过来拜见你。”方以正说道。

“不用了。”邬氏连连摆手，说道：“我对不起她。”

“如绣她不会怪你的。”方以正连忙虽然说道：“她是一个很豁达的姑娘，心胸也很是宽广，定然不会因为从前的事情而记恨于您。况且，您的做法没错，虽有些不合情，但却是合理的，妹妹即使是从前有一些想不开，如今也都放下了。”

她既然不是她的女儿，那自然是没有让她帮忙养女儿的道理，方以正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站在他的角度，他甚至还是感谢她的，若是没有她，自己哪里能够得到一个这样好的妹妹，甚至如今，家里面有的一切，都多亏了方如绣啊。

邬氏听到方以正的话，微微的闭上了眼，她做的岂止是不合情，分明就是绝情啊，她也不知道当年为何做了一个这样的决定，而且这么久都从来没有去看过她、去关心过她，只是任由她在泥沼之中沉沦。她说是她太忙了，她掌管整个尚书府后院，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呢，她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更何况，府中如今自己的亲身女儿也回来了，若是她知道她还惦记着她的话，一定会很伤心的。种种原因，让她再也没有去看过她一次，也没有派人过去询问。

农家条件艰苦，她从小就是娇养的女孩，去到那里，一定过得很艰难。

又聊了一会，邬氏拍手让下人捧了一个盒子给方以正，方以正打开一看，里面是数百两的金银，他心中有些微不悦，连忙推拒道：“侄儿此次过来，并非是为了打秋风，只是想来看一下以月妹妹。”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番心意，请你万万不要推拒。”邬氏慈祥的说道。

方以正是一个很有自尊的人，他知道邬氏的意思，就是担心他家里面贫寒，所以想接济他一番。他不是不知趣的人，只是不愿意让别人看不起。况且，若是邬氏有心要接济，那在当年也早就派人过来探望了，而不是现在等他上门，他又不是乞丐。

“在下冒昧前来，并没有为夫人准备什么礼物，岂有收礼之理？”方以正再三推拒。实际上他带了礼物过来，是在这京城铺面中买的一些尺头，不过想来邬氏也是看不上眼的。

“若是夫人真的仁慈，还请让我见见以月妹妹才是，我前一段时间递过拜帖过来，不过不知为何，妹妹都不见我，想来是府中规矩严格。不过我对妹妹仅仅是兄妹之情，还请夫人放心。”方以正以为顾以月不见他是邬氏捣的鬼，但实际上，却是方以月不愿意见他。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自当是让你见上一见，我又不是你想的那种心胸狭隘之人。”邬氏说着便让人将顾以月请来。

不多时顾以月就过来，她跟从前相比实在是变了太多太多，变美了、变漂亮了，眉宇之间，有着一抹大家闺秀该有的傲气，跟从前截然不同。

“以月，快过来，这是你方家的兄长，你们好几年不见了，过来见一面，说说话吧。”邬氏见到顾以月出现，慈祥的招手让她过来，又让她来拜见方以正。

顾以月不情不愿的行了一个礼，叫了一声大哥，方以正喜不自禁，邬氏让他们两个去后花园，说一说悄悄话。

尚书府的后花园很大，此刻正是春夏交接之际，可谓是百花争艳，后花园还有一个小湖泊，里面的莲叶亭亭玉立，走过小桥，来到湖边的亭台之中。

“方大哥你不是在乡下吗？怎么来京城了？”不同于邬氏面前的热络，顾以月眉目之间有些生疏了。

“送一位老者来到京城，想到妹妹你，特地过来看一看。”方以正说道。

“方大哥，我很好，而且我马上就要嫁人，不方便会见外男。”顾以月说着大量了方以正一眼，有些鄙夷的说道：“东施效颦，你这一套衣裳花了不少的钱吧？”

方以正听了当即就有些不悦了，“以月你是以为我听不懂成语？”许久未见，他以为她应该是欣喜若狂的，他以为她三年前对他们的态度是因为初来此地，有些不习惯，所以他没有想到，她会是这种态度。

“方大哥，不管怎么样，我感谢你们从前养育我的恩德，但是现在我们早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方以月说着，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盒子过来，她打开递到了方以正的面前，“这里是一百两，用来抵我以前的生活费，想必是绰绰有余的了。”

银光闪闪的银子，险些晃花了他的眼。他不是从前那个没有见过钱的乡下少年了，想必他们还不知道，如今他们家里面已经不缺钱了，他手上经过的银子也算是有数万两了，哪里还会看上这些呢。

只是他在乎的是她的态度，他长大了，不再像从前那样为她的一两句话而伤心、记恨在心。可是正是因为长大了，对她这态度反而是更加的敏感了起来。

手在袖笼里面收紧，手指摸上袖笼里面的一根光滑莹白的簪子，大拇指在尖端抚来抚去，用力一摁，这簪子就将他的拇指刺出血来。

“妹妹，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是吗？”方以正问道。

“方大哥你误会了，我跟你们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我是顾家大小姐，你们方家不过就是乡下泥腿子而已，你说，我们能够有什么关系？”方以月勾起嘴角，说出的话却甚是伤人。

“那从前大哥那么疼你，都是假的么？”方以正问道。

“现在我身边的丫鬟、小厮们比你好一百倍，我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从前叫你帮我做事，你还要再三推拒。”方以月忆起从前，也是觉得十分的不满，现在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丫鬟仆妇前呼后拥，即使有一些烦恼的事情，那也比从前要好上数百倍！

她所遭受的这一切的厄运，都是方家人给造成的，他们如今还有脸跟她说起从前？她能够让他进来，就已经是对他们天大的恩德了，要知道这尚书府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

如今她想起从前，就只剩下那忍饥挨饿的生活，那做不完的活计跟听不完的斥骂，她哪里能够想的起半分温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