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长公主伸长脖子瞥了一眼青鸢，抱怨似的道：“别家的孩子出门，往家里捎回些绫罗绸缎呀，精致玩意儿呀，再不济，也得是当地土特产吧，南儿去了一趟镇江城，怎么只带回来这么个丑东西。”

青鸢心里抓狂，她吃了方淼淼的丹药，又有金鬼泪的功德之力，伤势已经好多了，虽然无法凝聚人形，神智还是很清楚的，纵然称不上貌美如花，但她也绝对不是丑东西。

眼见着青鸢费劲地扑动着翅膀，陆之南也大抵能够猜出她此时的想法，忍着笑，道：“娘，我得进宫去了，青鸢就拜托给您了。”

锦衣卫是皇帝亲卫，外出任务之后，惯例是要到皇帝跟前复命的。

含山长公主挥了挥手，没好气地道：“忙你的去吧，难道我含山长公主府还照顾不好一只鸟儿？”

陆之南出了花厅门，忽地又折回身来，问：“娘，洪武和永乐雕母钱还在您的私库里头么？”

含山长公主应得干脆：“在啊。”

陆之南粲然一笑，道：“那正好，回头我挑几枚出来送人。”

“送人？陆之南你好大的口气，这些雕母钱是我好不容易从你皇舅舅那里磨来的，你说送人就送人啦？”

含山长公主闻言，柳眉倒竖，高声斥道。

眼见着含山长公主一脸激动的模样，陆之南不慌不忙地道：“我是要送给救命恩人的。”

“救命恩人也不成……”

话说到一半，含山长公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一个激灵，忽地站起身，急切问道：“救命恩人？南儿你这趟出门遇上事儿了？”

陆之南叹了口气，应道：“是啊。”

含山长公主连忙上前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好一会儿，紧张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陆之南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笑道：“没有，娘，您放心，没事儿。”

“真没事儿？”

含山长公主有些怀疑。

“真没事儿。”

陆之南斩钉截铁地说道。

见陆之南神色从容，不像是说谎，含山长公主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没事儿就好。”

只听陆之南话锋一转，道：“不过也挺险的，若不是恩人出手相救，只怕我们一行人都回不来了。”

含山长公主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拧着眉，道：“这么严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该好好感谢才对。这样，你拿钥匙开库，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千万别怠慢了恩人。”

顿了顿，她又道：“照我说，你这个锦衣卫同知也没什么好当的，官不大，责任却不小。要不改日我进宫和你皇舅舅说，这差事咱们不干了，反正你已经有爵位在身，就凭咱们的家底，三辈子也能够吃喝不愁了。”

含山长公主开始叨叨絮絮，照以往的经验，没有一个时辰是停不下来的。陆之南赶紧截下她的话，笑着道：“娘，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今晚我回家陪您吃饭。”

说完他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陆之南越来越远的背影，含山长公主的容色渐渐淡了下去，眼眸中也似乎覆盖上了一层莫名的苍凉。

侍女小莲端来一盏玫瑰蜜糖水，上前轻声道：“公主，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含山长公主回过神来，接过蜜糖水，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青鸢身上，又嫌弃似的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丑东西。”

青鸢翻了个白眼，直接把头扭开了。

小莲笑着说道：“瞧这鸟儿石青色的羽毛，浅碧色的眼珠子，挺好看的。小侯爷孝顺，专程带了只鸟儿回来给您解闷呢。”

含山长公主声音似乎有些消沉：“还解闷呢，半死不活的，我还得找人来伺候它。看它应该是受了伤，得了，让李管家安排个细致的来照顾吧。”

“是。”

小莲应道。

月上柳梢。

铜炉内炭火烧得正旺。小丫头们摆桌布菜，添置碗筷，各安其职。

红木圆桌上，金银老鸭锅、蟹黄鲜菇、清蒸鳜鱼、银针炒翅、玉兰片、燕窝野鸡汤，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陆之南从宫里回府，换上了家常的靛青色织锦直身长袍，色泽稳重，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姿挺拔，好一个俊朗高雅的贵公子。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含山长公主和陆之南两母子的相处是非常悠闲自在的，没有太多的规矩约束，饭桌上也能谈天说地。

“你是说，那青鸢是只鸟精？”

含山长公主瞪大了眼睛，她觉得陆之南在兰若寺的经历，可比话本上的故事精彩多了。

陆之南放下碗筷，拿起布巾擦了擦唇角，语气中带着歉意道：“娘，是不是吓着你了？”

他从没有想过隐瞒含山长公主，事实上，锦衣校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瞒也瞒不住。

在陆之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母子俩相依为命，生活虽然富足，但一个女人靠自己撑起一个家，是相当不容易的。可以说，含山长公主在陆之南的成长中，既是母亲，是老师，也是朋友。陆之南信任她，就如同信任自己。

含山长公主摆摆手道：“没有的事儿，你娘看着像是那胆小如鼠的人么？”

陆之南笑着：“不像。”

“只是咱们家怎么总跟妖精扯上关系呢？”

含山长公主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陆之南没听清，便问道：“娘，您才刚说什么？”

“没，没什么。”

含山长公主干笑了两声，岔开了话题。

“镇江城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说起了案子，陆之南的神色变得凝重，道：“没什么线索。按说杀了这么多人，凶手应该留下些蛛丝马迹才对，可是我们在镇江城里巡视了一个月，并未发现什么可疑。”

镇江城三个月前陆续发生了命案，有二十多名百姓遭杀害，更恐怖的是，受害者血液被吸干，心脏被挖出，死状十分的凄惨。

镇江城知府为了破案熬白了头，命令府衙的兵卒们日夜不停地在城里巡逻，抓拿凶手，不料凶手神出鬼没，竟然将兵卒也一同杀害。一时之间镇江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原本热闹的城镇也因为大家伙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而骤然变得冷冷清清。

知府将案件上报了朝廷，永乐皇帝大为震怒，昭昭日月，朗朗乾坤，竟然有如有如此无视国法的作恶多端之徒。于是皇帝便派陆之南带领锦衣卫前往镇江城查探。

含山长公主给陆之南盛了一碗野鸡汤，劝慰道：“你也别着急，纸包不住火，那凶手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陆之南接过汤碗，脑海里不其然地闪过了受害百姓亲属那哀痛欲绝的脸庞，胸口一堵，只有早日抓拿凶手严格法办，方才能够告慰这许多枉死的灵魂。

“报，锦衣卫刘千户求见。”

小厮在花厅外扯高着声音道。

陆之南收敛了心神，道：“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