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寻找一具合适的身体,顾嬷嬷可谓是绞尽脑汁,因为身体的时辰八字,和魂魄气息,做法重生的时辰,都要与附体的魂魄相合,要不然就会相互排斥,伤害魂体,无法成功。
能够重生为人的诱惑是非常巨大的,虚影闪了闪,终于应道:“好吧。”
就在这时,青鸢的耳边,好似有阵阵呢喃伴着风声传来,她屏住呼吸,凝神静听,天空地静,仿佛除了她的呼吸和心跳,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花落流水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青鸢心中一跳,这是《西厢记》的唱词。
顾嬷嬷和虚影也听到了声音。
顾嬷嬷眸光一凝,喝道:“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淡黄色绣兰花直身袄裙在莲步婀娜间摇摆,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红绒底,鞋面以五彩丝线绣着蝶恋花。
那女子粉面桃腮、明眸皓齿、乌鬓如云。莲青色缂丝岁寒三友斗篷,清秀,雅致,越发衬得她亭亭玉立。
椭圆小石铺就的小径,漫长、婉转,绣花鞋底踏在石子上,发出低微的、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
鬼气冲天。
青鸢紧紧地盯着那女子,只听她又唱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花草凋零,树叶落尽。冷风瑟瑟,刺骨的冰寒。
一棵棵大树,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向天伸展着,萧瑟又无力,好像是无所依归的离魂在暗夜中游荡。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快快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
青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一股恐惧好似藤蔓一般,从她心头生起。
那女子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只见她一挥手,一道灰白色的煞气像是一把刀,撞向结界,结界被砍出了一个口子,迅速地崩塌了。
一股冷风灌入,虚影似乎被撞击了一下,闷哼一声。顾嬷嬷连忙打开黄色葫芦,将虚影又收入其中。
而谢聪的三魂七魄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像是被大水冲散的枯叶,倏忽间飘了出去,消失不见。
顾嬷嬷眉宇间笼罩着寒霜,夺舍的最佳时辰错过了,下一次,不知还要再等多久,而她的夫君,能不能等到那时,还是未知之数。
她心中恨极了,道:“紫烟。”
青鸢顿时明白了,莫名出现的这个女子,就是那个被杨素心害死的,有了身孕的小妾——紫烟。
小妾紫烟定定地看着顾嬷嬷,目光转了转,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谢聪,说道道:“你又在做什么?你们主仆将杨素心引入门来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再害多少人才会罢休?”
青鸢抿着唇,只见紫烟身上冒出了两道浓重的怨气。
顾嬷嬷也看见了,冷声道:“将杨素心引入门来的是谢婉秀,与我无关。”
紫烟的眼眸中似乎有两团黑色的火光在闪耀。
她轻笑道:“你们主仆俩,都不是好东西。这府里,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饶恕。”
顾嬷嬷额角青筋直跳,她朝着紫烟道:“识相的就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紫烟冷哼一声,就往顾嬷嬷手里的黄色葫芦打出一道煞气,黄色葫芦抵挡不住,“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痕迹。
“找死。”
顾嬷嬷冷着脸,咬牙切齿地道。
她一扬手,抓过了引魂幡,口中默念着咒语,只见从引魂幡上飘下来一个又一个的鬼影,严密地围拢在紫烟的身旁。
紫烟手中的怨气凝聚成一把大刀,她虽然没有学过什么刀法,但是挥动大刀的双手孔武有力,每一刀砍下来,都能将那些鬼影砍得魂飞魄散。
顾嬷嬷脸色发青,她明显地感觉到黄色葫芦里头凝聚的阴气和煞气正顺着那道裂痕飞速流逝,若是没有阴气和煞气的滋养,她夫君的魂魄坚持不了多久的。
她再顾不得许多,冲上前去和紫烟搏斗起来。
青鸢心中暗忖,趁着顾嬷嬷和紫烟的打斗之时,自己正好去偷取谢婉秀的蛊母。
青鸢闪身,就想要走。
不料一个小鬼从紫烟的肚子里破开,飞了出来,直奔着青鸢而去。
那小鬼脸色煞白,锃亮的头上一根头发都不长,走路摇摇晃晃,咧嘴一笑,嘴里全是尖尖的牙齿。
青鸢不敢怠慢,双手一晃,雁翎双钩握在手里。那小鬼的身手十分灵活,身体忽长忽短,忽胖忽瘦,面团似的,十分的难缠。
青鸢无心恋战,身形一晃便飞了出去。
小径的尽头,是一片湖泊。
游廊在湖泊的一侧岸边延伸,白日里的雕梁画栋,此时好像变成了巨大的黑洞,随时准备吞噬着什么。
湖泊的另一侧是一大片草地。湖岸边,怪石嶙峋,柳枝曼妙。十数块巨石垒成的假山,石块的缝隙中长出了不知名的藤萝挂蔓。
小鬼一直跟在青鸢的身后,双臂一伸展,像是一只怪鸟,又再度往青鸢袭击而来。
青鸢见势不好,摇身一变,化回原身燕隼,直往湖泊中心飞去。
夜。
依旧很深邃,很幽静。
湖里的水,是浓重的墨绿色,近似于黑。湖面上冒着丝丝缕缕的烟气,身处其中,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一股寒风像是一条锁链,突然缠住了青鸢的身体,好像冰,冷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青鸢连忙催动灵力,挣脱开了那股寒风。
周围一片黑茫茫,好似有一头无形的怪兽,就隐藏在飘渺的氤氲里。
青鸢喘了口气,而稠郁湖水就在她的身下,泛着清波。
突然,从湖水里骤然伸出一只手臂,那手臂有着腐烂的肌肉,有着尖利的指甲,猛地攫住青鸢的脚腕,想要将她人拖下水中。
青鸢心中暗自诅咒,这个紫烟才死去没多久,怎么会变成这样凌厉的恶鬼,竟然能够怨气化形。
她连忙拿出毕方青铜铃,催动灵力,不住地摇动着。
毕方青铜铃古朴的声音悠远,那抓住青鸢脚腕的大手在青铜铃声之下,渐渐萎靡,像是碰见了可怕的物事一般,缓缓地缩回湖水里。
青鸢松了口气,却再不敢在汝阳长公主府多做逗留,晃了晃身,便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