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山庄。
更深灯暗,淡淡的薄雾泛着深到极点的蓝色,弥漫在天地之间。
清澈的水波逶迤在千层石垒成的假山之间,自由自在,温柔婉约,仿佛美人在轻歌曼舞,软了腰身,舒了水袖。
一道石拱桥,横架在水波之上,游廊曲折,更有亭台楼阁,石径幽幽,花木深深,与自然景色融为一体,宛如天成。
颗颗夜明珠悬挂于屋顶,掐丝珐琅香炉里,白烟如玉带袅袅,沉水香馥郁的香气绵绵地、幽幽地渗透在空气中。
他半躺半靠在罗汉床上,乌发用象牙梳子随意挽起,朱砂色的外袍松松地滑落半肩,露出一小截锁骨。眉飞入鬓,一双俊目含凌厉之光而不露声色,夜明珠的光华,氤氲弥漫,犹如繁花似锦,在明与暗的交汇之处,为他笼罩上了一层独一无二的色彩。
黑衣人跪倒在他跟前,垂头敛目,大气不敢出,恭敬地道:“主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人带回来了。”
“嗯,将她送进幽冥地牢里吧。”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那慵慵懒懒的姿态,好似有一股妩媚被刻到了骨子里。
黑衣人连忙应道:“是,主人。”
说完,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跪坐在他的下首,只见少女缓缓地伸出右手,挽起衣袖,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左手抓起匕首,在雪白的手腕上拉了一道口子。
鲜血马上冒了出来,温热的、浓稠的,散发着腥甜的气味,流淌成细细的一条线,落在羊脂白玉碗里。
待到血将白玉碗填满,少女才将手收回,以白绫紧缚着伤口,毕恭毕敬地将白玉碗捧到他的面前,说道:“主人,请用。”
他抬手接过,白皙修长的手指,就这么与白玉融为一体。
轻抿了一口鲜血,他好看的眉峰皱起,低低地道:“凡人的血都喝腻了。”
少女听见了他的话,不由得身体一颤,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很舒坦,锦衣玉食,日日有奴仆伺候着,养得金尊玉贵,比大户人家的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为主人提供血液,若是主人不再需要她了,她的下场就会和之前的人一样,成为院子里那些开得正盛的花儿的花肥。
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他跟前,不住地磕头,一叠声地道:“求主人开恩,求主人开恩。别杀了我。”
他厌恶地瞥了少女一眼,殷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道:“自作聪明。”
理了理衣衫,他坐起身,垂在身后的乌发随着动作灵蛇一般波动,与朱砂红衣交相辉映,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美感。
他望向窗外,那浓如墨色的夜空,自言自语地道:“终于找到你了……”
幽冥地牢位于山庄的西北侧。
圆拱型的门,黑铁铸成,散发着萧寒之气。
入得铁门,里头黑暗幽闭,墙上挂着青铜油灯,暗暗淡淡,更添了几抹惨淡的气息。
他缓慢地,朝着更深远的地方走去。来到一扇石门前,只见门上有一处凹孔,如孩童拳头般大小,他掌心浮出光团,嵌入凹孔内,只听“咔”的一声,石门缓缓地打开了。
门后是一条隧道,不太宽,仅能容两人并排行走。周围的气息带着腐朽的味道,使得这条隧道仿佛通向地狱的入口,随时会有恶鬼扑出来。
隧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室。四面石壁上,雕刻着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它的大小如牛,外形像是虎,披有刺猬的皮毛,长有翅膀,非常凶恶的模样。
石室的中心,是一朵花瓣样的池子,六片花瓣皆是深深的血池,花瓣之间,拱起一处圆形的高地,高地周边,凸出着尖锐的利刃。
方淼淼就被安置在这一处的高地上。
方淼淼早已经清醒,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六片花瓣代表着六道轮回,生生不灭,源源不绝。破法时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无尽虚空再无法超脱重入轮回,是非常危险而又高明的阵法。
她不断地催动着灵力,但无奈身体的奇经八脉被禁锢住,既无法使出降妖伏魔鞭,也无法召唤平野。
“别白费力气了。”
他悠然地走来,慢条斯理地道。
方淼淼闻声,抬起头,微眯着双眼,眼眸渐渐笼上一层阴霾,凝视着他,问道:“你是谁?”
他凝视着她,双眸灼然生光,内里好似有水波在流淌。
“我是离卿。”
“离卿?”
方淼淼沉默了片刻,这名字,很陌生。
“这里是什么地方?”
离卿道:“百花山庄。”
方淼淼还是感觉毫无头绪,便干脆利落地道:“你派人攻击我,把我抓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离卿的眼珠特别黑,特别亮,他抿唇笑道:“不是抓,是请。我是百花山庄的主人,请你到这里来做客。”
方淼淼嗤笑一声,道:“六花轮回阵,还以凶兽穷奇结界压制着我的灵力,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离卿挑了挑眉,道:“若是我不这样做,百花山庄留不住你。何况我好不容易养出来一个鬼邪,谁成想她一转身,就成了你的鬼仆,你说,我该不该抱怨?”
方淼淼的鼻尖动了动,离卿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极为熟悉,方淼淼几乎可以肯定,浮游在何昊府中的那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就是来自于离卿。
方淼淼深深地看了离卿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成算,帮助何昊设下镇魂咒,将鬼邪沉入水潭,接着又用勾魂灭运阵陷害王家的那个人,就是他。只是他说,鬼邪是他养出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五十年前,是你出手帮的何昊?”
离卿唇角一弯,应道:“没错。”
方淼淼追问道:“为什么?身为修炼者,你应该知道,镇魂咒和勾魂灭运阵都是邪法,为正道所不容。”
离卿眼里含着笑意望向她:“淼淼这是在担心我?”
那亲昵的语气,让方淼淼头皮发麻。
“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担心你?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离卿眼里的笑意一凝,他袖袍一挥,席地而坐,自在自得,仿佛这里并不是阴森幽暗的地牢,而是置身于花团锦簇的美景当中。
“我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正道不正道。只要我喜欢,只要我想做,就没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