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正在苦苦思索着，没注意方淼淼已经站起身，朝他这边走过来，从佩囊里拿出天青色瓷瓶，往他的嘴里滴了三滴清露。

胡言顿时觉得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遍及全身，好似春雨滋润着干枯的大地，使得他僵硬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了知觉。

“咳……”

胡言撕扯着沙哑的嗓音，说道：“方天师，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铭记在心，来日必将报答。”

他还十分虚弱，简单的一句话说完，早已是气喘吁吁，胸前的伤口又沁出点点血迹来。

方淼淼的眸光澄定如水。

“我救你只是出自本心，并不图你的报答。”

何况胡言狡猾无情，诡计多端，不害人就不错了，报恩什么的，指望不上。

胡言听了方淼淼的话，眸光暗了暗。

他说要报恩，她拒绝。

若是其他人，胡言必定嗤之以鼻，认为是言不由衷。

但是方淼淼有一说一，她说的话，他不会怀疑。

他和方淼淼称不上有交情，甚至两人因为胡媚的缘故，结下了梁子。但几次接触，方淼淼不仅没有趁人之危，对他下狠手，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救了他的命。

她光风霁月，胸怀坦荡，实力强悍却从不仗势欺人，行事极为有分寸，不纵不枉。

他不得不承认，方淼淼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那你为何要救我？”

方淼淼淡声道：“想救便救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当阴暗的角落被一束光照亮，当污浊泥垢被清水荡涤，人会不由自主地向往光明和美好，哪怕自身就是黑暗和丑陋的本身。

胡言心里涩涩的，充斥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念头。

他强撑着一口气，道：“我不过是只低等的狐妖，我知道方天师你看不上我，这也没什么，看不上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我为人素来恩怨分明，媚儿的事我怨恨你，但连着皇宫里的那次，方天师你一共救了我两回，我纵然是只妖，不懂你们人类以德报怨的那一套，然而救命之恩重如山，这一点我却是明白的。”

说着说着，胡言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地咳嗽着，又喷出一口鲜血。

在妖兽的族群里，本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天赋强大，血脉优秀，自然地位也就尊贵些，凌驾于众妖兽之上。

妖狐族虽然位属上古四大妖兽之一，但因为妖狐族擅长迷惑人心，并且狡诈多变，所以名声一向不太好。

而胡言的灵火狐一族在妖狐族中地位也只是中等，天资平平，话语权没有，好的修炼资源也轮不上，这一路走来，他想必经历了不少艰难，也是不容易。

“你这是何苦。在我看来，天地万物，芸芸众生，都是一样的。”

方淼淼叹了口气，掏出金元丹，塞进胡言嘴里。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救你耗费了多少心思，精力还有丹药，你若是好好保养便罢了，若是死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金元丹剐蹭到嗓子带出一阵火辣辣的疼，胡言心里感触的，却是方淼淼的那句话——在我看来，天地万物，芸芸众生，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有的人生来就是天子骄子，受尽追捧。而有的人生来平庸无奇，再怎么努力也只是陪衬。

萤火之光永远无法与皓月争辉。

又怎么会一样。

方淼淼见胡言目光呆滞，怔怔的，像是入了迷障，她轻喝一声：“醒来。”

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胡言回过神来，抬眸正好对上方淼淼清冷的目光。

方淼淼开口道：“执着不放，没有意义。你受了重伤，如果再多思多虑，不好。”

她冷冰冰的劝诫，胡言竟听出了一丝温暖的意味。

难道虚弱的人，会特别的多愁善感？

当下，胡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喃喃地应道：“知道了。”

随着金元丹药效的发挥，胡言自觉精神了些许，他轻轻地呼吸了几口，舒缓了胸口的疼痛。

耳旁传来方淼淼自言自语的声音。

“传送阵也不知把我们送到了什么地方，胡言受了重伤，一大群犀渠虎视眈眈，陆之南又找不到，唉……”

见方淼淼难得的一脸苦恼的模样，胡言唇边浮起一抹浅笑。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这里是厘山。”

胡言轻声道。

“咦。”

方淼淼瞪大眼睛，转头看着胡言。

“你知道这里？”

胡言脸上的笑意越深，瞧，他也是有用的，并非是一无是处的拖累。

“厘山，犀渠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

方淼淼恍然。

就像是浮玉山属于妖狼族，青丘山属于妖狐族，厘山便是属于犀渠一族的了。

“对了，你和犀渠一族有何恩怨，为什么它们要抓你？”

方淼淼斜睨了胡言一眼，这只狐狸，到处惹祸，哪儿都有他的仇家。

胡言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方淼淼微眯着双眼，不相信地看着他。

胡言苦笑，他是真不知道。

当日他迷迷糊糊，半昏半醒，全身的力气就只够将眼帘撩开一条细缝，他发现自己被挂在一只犀渠的身上，还来不及多想，那只驮着他的犀渠也许是踩在了一块岩石上，颠簸了一下，他胸口的伤处被震得剧痛无比，就又晕了过去，直到刚刚才醒过来。

“你也看见了，犀渠一族的灵智并不高，它们远离红尘俗世，不与旁人打交道。但因为实力不弱的缘故，也少有人招惹他们。说实话，我在年少时曾见过一只犀渠，所以认得。至于厘山，我还是第一次来。”

胡言认真的说道。

方淼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见他神色严肃，确实不像是说谎，便道：“好吧，既然你们没有仇怨，那是不是你身上有什么宝贝，令犀渠一族垂涎，心心念念想要得到？”

胡言这人虽然出身不显，但是手段高明，冰灵芝都在他手里，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胡言再次摇了摇头。

“为了熬过天罚，我确实带了些法宝在身上，但都被天雷轰成了渣，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了。”

方淼淼拧着眉头。

“又不是寻仇，又不是夺宝，那是为了什么？”

其实胡言自己也觉得奇怪，这初来乍到的，犀渠一族怎么就盯上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