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恶所害，被恶所迫，确实是情有可原，只是为何今日又要害人？”

方淼淼默了默，缓和了声音，问道。

“天师大人明鉴，我们已经修炼了邪法，就再也回不了头。青鸢姐姐也曾替我们想过法子，可是一旦不吸食活人精血，我们无法凝聚阴气，就会魂飞魄散。

脱离南山大王这三年来，我们极力压制邪法，拢共只害人三次。第一次是一群山匪，第二次是一群恶霸，第三次便是今夜的这些好色**之徒了，对于心地善良又正直的人，我们是不会伤害的。”

女鬼们话音刚落，刘诚一下跳了出来，破口大骂道：“你放屁，不过说笑几句，算什么好色**。”

女鬼们面上露出不屑，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对方淼淼道：“天师大人，我们虽为女子，可也明白身不修则德不立的道理。”

刘诚还想反驳，却被陆之南上前一把拉住：“刘诚，不可再冲动，逞口舌之快。”

刘诚也明白今日这场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气焰顿时矮了一截，垂头道：“是，小侯爷。”

陆之南和刘诚说话间，方淼淼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向西面那墙壁，问：“那里是你们的容身之处？”

女鬼们连忙应道：“是的，这是南山大王定下的规矩。若是离开墙壁超过两个时辰，魂魄就会有如虫蚁啃噬般疼痛。”

方淼淼闻言，拿出黄符，捏了个法诀。

“天道清明，地道安宁，追魂咒，寻。”

黄符焚烧成烟，只见灰白色的墙壁一阵扭动，随即析出一条条极细的黑线。

方淼淼口中不断默念着法诀，手指轻轻缠绕着黑线，待到将黑线全部收拢之后，朝女鬼们说道：“怪不得你们死后没有鬼差接引，也出不了兰若寺半步，你们的魂魄并不齐全，有一魂随着骨骸被烧成灰烬，融入砖石灰水，铸成了这堵墙，墙上还被人下了定魂咒。”

“天师大人大发慈悲，救救我们。这种受人摆布控制的日子，我们再也不想过了。”

女鬼们的目光里，有祈求，有盼望。

方淼淼同情女鬼们的遭遇，但世间的许多事情，同情也是最为无可奈何的。

“虽然是情有可原，然而地府生死簿里一本账，人世间是非功过，善恶良莠，到头来都要一一清算。

我可以将你们的冤屈写在黄符上，送你们魂归地府，在阎君殿前为自己伸冤。但你们的罪孽太深，必要受到重罚，上刀山下油锅自不必说，只怕要散了魂魄沉入忘川千万年，方能赎回，重新聚魂。聚魂之后，再定罪刑，投入畜生道，直到赎罪结束。”

忘川河，血浪翻滚，虫蛇满布，腥风扑面。分分秒秒被尖锐的流沙洗刷，破碎的灵魂会清醒，痛苦，麻木，痴傻，能够熬过这段时日，重新聚魂入六道轮回者，少之又少。

对于人来说，死亡是绝望的，对于鬼来说，魂魄的破碎和被束缚，是比死亡更为深重的绝望。

多少年的痛苦，多少年的不甘，多少年的压抑，此时犹如被引爆了一般，女鬼们的怨气汹涌澎湃。

“为什么？为什么？天道不公啊。”

仿佛有百鬼万兽在咆哮怒吼着，震得人心神欲碎。

方淼淼心中暗道不好，怨气冲天，万一从鬼道入了魔道，这群女鬼就更难以解脱了。

她咬破食指，一缕血线在虚空中画出一道符咒：“天道清明，地道安宁，真君神咒，镇。”

真君神咒紧紧地压制着怨气，女鬼们仿佛听见一道遥远的声音不断地在念诵着道家真言。她们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三三两两地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神色木然。

沉默了许久的燕隼精开口道：“方天师，若是你愿意为她们超度，减轻罪孽，得以重新投胎为人，那么我愿意将冰晶魄交还给你。”

方淼淼一挑眉：“哦，你愿意？”

才刚她束手就擒，都硬顶着不愿意，如今怎么又点头了？

燕隼精低垂下眉眼，轻声道：“是，我愿意。”

说出这句话，燕隼精觉得自己心疼得快要滴血。不过，三年朝夕相处，她深知这群女鬼本性不坏，都是可怜人，被迫结下了血债冤孽，也是身不由己。

要超度她们并不容易，需要强大的道法之力。而今日能遇上冥界赦令天师也是十分的难得，错过了这个机会，女鬼们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

冰晶魄是很珍贵，可是再珍贵也比不上投胎再世为人。

方淼淼凝神静思，好一会儿，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超度她们的魂魄倒没什么，难的是超度她们结下的血债冤孽。看那凝阴鬼煞就知道了，这几十年来，她们没少杀人，而且被害人已经凝结了怨气，很不好办。”

事实上，人鬼殊途。没有鬼魂会愿意无所归依地在人界四处游荡，毕竟魂归地府，重入轮回，才是正道。

“方天师。”

清楚了缘由的陆之南走到方淼淼跟前，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郑重地道：“还请天师帮忙，使这群女鬼早日脱离苦海。”

方淼淼清澈的目光落在陆之南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他脸庞清隽，下颚的轮廓线条干净清晰，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下淡淡的青色痕迹。衣襟，袖口处以银丝线滚回字纹莲花式样，仿佛有荷影在夜色中荡漾。锦衣卫华丽的飞鱼服，却让他穿出了些许淡泊，些许优雅。

陆之南觉得有点拘谨，便又再说道：“在下陆之南。”

方淼淼面带浅笑，道：“这群女鬼可是要害你们呢，你还为她们求情？”

陆之南眸光沉静，好似秋天的湖水。

“女鬼确实有错，但念在她们也是受害者，其情可悯，其行可怜，得饶人处且饶人。”

迂腐。

方淼淼心中暗暗地给陆之南下了定语。

“咦。”

方淼淼眼角的余光瞥到陆之南腰带上别着的一样物事时，眼睛一亮。

“洪武雕母钱。”

一般阵法师摆阵法时，都习惯用铜钱压角。因为铜钱过了万千人之手，凝聚了阳气，能使阵法牢固。雕母钱是万钱之母，阳气自然更为充沛。

传说明太祖朱元璋铸钱的重任，是交由国师刘伯温负责的。刘伯温亲手雕刻三枚象牙雕版，三枚黄铜雕版和三枚紫檀雕版，并开坛做法，在其上灌注了道法灵力，祈愿大明江山万代永固。洪武通宝铸成之后，这九枚雕母钱被明太祖珍而重之地锁进了国库里，不想如今竟能在陆之南的身上看到一枚象牙雕母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