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已经开始营业。

人们行色匆匆，似乎无心理会商家的招徕。

富贵酒楼建在河边的一处高地上，两岸风光一览无余。

方淼淼和陆之南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烟雨蒙蒙，雾锁重楼。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壶茉莉花茶，一小碟水晶糕和枣泥山药糕。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算是难得了。”

陆之南给方淼淼沏一杯茶，微微一笑地对她道。

一路行来，总是波折不断，掰着手指头数一数，竟是经历了数次战斗，而且场场都是恶战，对手很是强悍，即便是方淼淼，也不禁感觉到了疲惫。

能这样悠闲地享受一杯热茶，半点时光，确实难得。

“离开金陵城也有一段日子里，倒是真的有些想念。”

陆之南感叹了一声道。

他时不时会离家外出公干，但每一次时间都不会太长，而这一次前往大漠，路途漫长，更兼危机重重，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寻到火玉莲。

“心里有一处让自己牵挂的地方，真好。”

方淼淼端起茶，嗅了嗅茶香之后，轻抿了一口说道。

“淼淼，你想不想家？”

陆之南看着方淼淼问道。

方淼淼微微一怔，知道陆之南问的“家”，是指章阁山广阳观，她轻轻一笑，语气有些怅然。

“当然想了。我在章阁山出生，长大啊，自从十岁那年下山，我就没回去过了。师兄，师姐偶尔下山，会到醉仙楼来看看我，师傅近些年都在闭关，即便是回去，也不一定就能够见到。”

陆之南默了默，问道：“为什么就不回去呢？”

方淼淼沉声道：“我们方氏一脉，祖祖辈辈以降妖伏魔，匡扶正道为己任。我虽然懒怠，但是该承担的责任就必须承担。既然承担了责任，就意味着不能随心所欲，有时候必须放弃一些东西，也是无可奈何。何况修炼之人讲究随缘，心中惦记着，见与不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话虽如此，但方淼淼的脸上还是带上了一丝黯然。

陆之南暗自懊恼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他勉强地笑笑，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这里的菜色看起来不错，要不要试一试？”

“好啊。”

方淼淼也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陆之南，便笑着说道。

陆之南叫来店小二。

“小二哥，把你们酒楼的招牌菜端几碟子上来，再来一壶好酒。”

店小二见识过的人多，一眼就看出来了陆之南的大方，他满脸堆满笑，道：“好咧，我一定好好安排，包管客官您满意。请您二位稍等，喝口茶，酒菜马上就来。”

这时，石拱桥上，走来了一名少女，一身红色衣裳，额头上一点殷红的花钿，她撑着油纸伞，腰肢款款摆摆，袅袅娜娜，脸被春色染红，极为动人。

一个少年，自河堤那头行来，他眉清目秀，很是俊朗，许是没有雨伞的缘故，他脚步匆匆，颇有两分急切之意。

少女温婉可人，眉目含情，不动声色地走到少年身旁，脸庞悄悄地贴上了少年的肩膀。雨伞朝着他微微倾斜，为他遮风挡雨。

糖霜一般的雨珠挂在他的发梢上，少年腼腆，耳尖微微发红，却又不忍将少女推开。

“姑娘，多谢。不过这雨并不大，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公子何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少女声音柔美，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少年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又匆匆地移开视线，只感觉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少女水葱似的手指朝着河边一指。

“那边是我赁下的乌篷船，公子可愿意与我一同游览河岸风光。”

少年怔忪了片刻，眼神变得木木的，再没有了以往的灵动。

“愿意的。”

少女灿然一笑，牵着少年的手。

“那便好了，公子你随我来。”

说着，少女便带着少年，一路走到乌篷船上。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只有风，还带着潮湿的味道。

乌篷船在河上灵巧地滑动，留下了一弯浅浅的水痕。少女和少年的身影随着粼粼水波渐渐远去。

方淼淼冷眼看着，开口道：“这女子，有古怪。”

陆之南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方淼淼秀眉微蹙。

“可是我看她的模样，没有鬼气，也没有妖气，是很正常的一个人。”

陆之南手指轻磕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这清水县里，人们行色匆匆，面容淡漠，唯有这个女子形容举止高调奔放，倒像是黑白山水画里，陡然加了一笔彩色，极为不协调。”

方淼淼抿着唇，道：“的确，就是感觉不协调，不对劲。不过这也与咱们无关，等到明日雨停了，天气稍好，我们便继续往北走吧。”

陆之南拿起茶杯，请饮了一口茶，淡笑道：“好。”

这个时候，一位身穿深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带着四位身穿灰衣的仆役，急匆匆地走上楼后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锦袍中年男子气质沉稳，走到方淼淼和陆之南桌子前，对两人躬身一鞠行礼，随后拿出自己的官牌，道：“小人乃是清水县县令孙良，见过指挥使大人，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陆之南和方淼淼对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些惊讶。他们这一路都很低调，从不刻意张扬，所以没有人认出过他们的身份，就连在保定府那时，也是陆之南亲自上门，保定府知府罗大人才知道陆之南出了金陵城。

陆之南心念微动，便大略明白了关键。

“孙县令，看来你的眼线还真多啊。我们刚进城不久，你们便已经现了。”

陆之南收敛了笑容，面容冷峻，在日光下有种雕刻般的坚硬。

“指挥使大人见笑了。”

孙良低着头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日前，保定府知府罗大人给下辖的城镇都发了函件，说是指挥使大人也许会驾临，如若是有这个幸运得见，要求我们必须好生招待大人，不得有丝毫怠慢。所以指挥使大人一进城，在下的下属便第一时间告知。如今县府衙门已经设宴，在下前来恭迎指挥使大人。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指挥使大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