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收手吧。”

方淼淼再度高声喝道。

活死人的言行举止，皆是受人操控。若是纪纲愿意放弃抵抗，那么活死人也能够少受一些罪。

从心底里，方淼淼对人心，依旧抱有希望。父母疼爱儿女，是天性。纪纲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炼制成活死人，已是极度残忍冷血。倘或他还有一点良知，就该给予自己的儿子最后的尊严。

方淼淼话音刚落，活死人的小脸扭曲起来，神情十分的狰狞。

他恶狠狠地盯着方淼淼，口中说道：“不好玩儿，你去死。”

活死人一跃而起，左手手掌整个变成了黑色，掌风凛冽地朝方淼淼拍过来。

方淼淼全神戒备，身形往后一翻，避开了活死人的攻击。活死人收势不及，手掌拍在城墙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了十数招，方淼淼沉着稳重，活死人灵活快速，两人几乎是不分高下。

只见活死人抬起左手，一把将右边的袖子扯烂，他的手臂缺失，一根两头镶满了七彩宝石的人腿骨嵌在他的肩膀处，人骨上还缠绕着一条拇指粗细的花蛇。

方淼淼眸光犀利地看着活死人，模样怪异的妖魔鬼怪不稀奇，但如同活死人这般诡谲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纪纲，我给过你两次机会，事不过三，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方淼淼沉声道。

夜风呼啸，唏嘘着长夜的清苦。

活死人抬手，人骨射出一道道的白光，像是箭簇，带着逼人的杀气。

方淼淼甩动降妖伏魔鞭，银鞭的华光划出一道椭圆形的光圈，将白光箭簇一一打落。

活死人摸了摸缠绕在人骨上的花蛇，嘴唇微动，咕哝了几句，那花蛇似乎能够听懂活死人的话，缓缓地落在地上，随即一点点地膨胀起来，最后竟有碗口般粗细。

它立起身子，张开蛇口，喷出一股浓重的毒气。

这花蛇品种罕见，生长在暹罗国里的沼泽地带，生性狡诈，毒性极为猛烈，一旦沾染，无药可解。

方淼淼眸光冷冷，她扬手掷出黄符，手指指尖相扣，捏着手印，念诵法诀。

“天师赦令，水神玄冥借法，冰封术，斩邪除恶，破。”

花蛇喷出的毒气骤然被冰封，变成了一道深灰色的冰带。方淼淼一鞭子敲在冰带上，冰带顿时碎成一地的冰渣。

花蛇极为不甘，尾部带着一股劲风，朝方淼淼横甩过来。

“雕虫小技。”

方淼淼一个利落的旋身，避开了蛇尾，随即双手合十，手结法印，口中念诵法诀，道：“天师赦令，金神蓐收借法，金乌雷术，斩邪除恶，破。”

金乌雷带着凌厉的万丈金光，向着花蛇轰去。花蛇的身躯痛苦地扭动着，不多时，就被轰得七零八落。

“它不是我的对手，纪纲，你死心吧。”

方淼淼的双眸，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活死人很沉默，它黑曜石一般的瞳仁木然，空洞。

片刻之后，只见他仰头向天，高举起左臂和右边的人骨，风骤然变得凶猛，只见活死人的头顶上，渐渐地显出一个黑色的漩涡。

那漩涡开始的时候只有碗口般大小，然后越变越大，好似飓风一般，疯狂地吸纳着周遭的一切，就连守卫宫门的两尊石狮，也被漩涡所吞没。

方淼淼甩动降妖伏魔鞭，打在漩涡上，漩涡抖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可怖的吸力将方淼淼带前了几步，她衣带翻飞，发丝凌乱，急忙运起灵力对抗，才险险地站稳了身体，可以想见，若是被吸入了漩涡之中，便要尸骨无存了。

“天师赦令，木神句芒借法，巨灵罩，斩邪除恶，破。”

随着方淼淼念出法诀，降妖伏魔鞭迸射出青色光芒，形成了一道厚实的光面屏障，挡在方淼淼的跟前。

方淼淼微微松了口气，看着活死人，它此时已经七窍流血，法力被榨干到了极致。

将黄符甩出，方淼淼双手合十，手结法印，口中念诵法诀。

“天师赦令，金神蓐收借法，金乌雷术，斩邪除恶，破。”

金乌雷声势浩大，气浪滚滚，将活死人炸飞了出去。

漩涡消失了，活死人像是个破布口袋一般，瘫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天空地静。

沉实的宫门渐渐打开。

永乐皇帝身穿鸦青色素面杭绸直缀，头戴六合一统帽，昂首阔步地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陆之南和谢聪。

“纪纲，朕来了。你也出来吧。躲在自己的儿子背后，算什么英雄好汉。”

永乐皇帝冷声说道。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来。

他缓慢，步伐沉重，像是一个孤独的灵魂，除了自己的影子以外，一无所有。

“陛下。”

纪纲轻声唤道。

他抬起头来，众人清楚地看见他和活死人一般，七窍流血，彷如厉鬼。

永乐皇帝轻叹道：“纪纲，你这是何必？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

纪纲莞尔一笑。

“陛下对臣很好。”

永乐皇帝的声音骤然凌厉。

“你就是这样来回报朕的？”

纪纲说道：“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臣有今日，都是陛下的恩典。但纪家在太祖皇帝面前发过誓，要誓死效忠神宗皇帝。”

永乐皇帝面色微变，神宗，一个他从未承认过的庙号，便是建文皇帝朱允炆在靖难之役下落不明之后，驸马都尉梅殷和黄彦清所议定的。

“所以，你依附朕，就是想要从朕这里夺回帝位，拱手交给建文？”

纪纲想了想，目光落在了依旧瘫在地上的活死人身上。

他幽幽地道：“不一定。也许我是为了遵守纪家的誓言，也许我是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那个位置，多少人梦寐以求……”

永乐皇帝嗤笑一声。

“死到临头了，你倒是说了句真心话。什么遵守誓言，什么誓死效忠，不过是胡乱扯出来的借口，为的是让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永乐皇帝眸光一冷。

“建文如今在哪儿？”

纪纲眼尾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继而摇摇头。

“臣不知。”

君臣多年，永乐皇帝十分了解纪纲，他淡淡笑道：“只要你说出建文的下落，朕饶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