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南那日到纪府拜访之后,在园子里听到丫鬟的对话,出了纪府,又到茶馆和店小二闲谈,这些都瞒不过纪纲的眼线。
只听纪纲又道:“陆之南一定会这样想:一件两件事,还可以称得上是巧合,一次又一次的巧合,那便是事出有因了。将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管事道:“据底下的人回报,那位姓方的女子,乃是天师,法力高强。她和陆小侯爷是一路的,只怕不容易对付。接下来要如何做,请大人示下。”
纪纲冷哼一声,道:“以不变应万变。文差大师说了,我儿根骨奇佳,是难得一见的邪灵之体。
如今我儿的功力已经小有所成,只要再吸上七七四十九个活人血,吃上七七四十九个活人心脏,就能够功力大成。
到了那时,哪怕千军万马,也难以抵挡我儿的雷霆一击。区区一个天师,又算得了什么。”
文差大师,乃是暹罗国降头师中的第一人,精于谋算,法力深不可测。
管事毕恭毕敬地应道:“是,大人。”
“对了,大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罗英大人给您下了帖子。”
说着,管事从袖管里头掏出大红洒金帖,递给纪纲。
纪纲接过,匆匆瞥了一眼,沉吟着道:“这个罗英,往日与我并不熟稔,今日怎么就主动邀约,请我到珍馐阁用饭?”
纪纲本能地感觉有些奇怪。
管事陪笑道:“大人从镇江城回来的这些日子,上门来送礼的,下帖子邀约的络绎不绝。
我想,这位罗英大人也是想要巴结大人吧,毕竟大人您简在帝心,有您在陛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说不准他就能升官了。”
纪纲低垂下眉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简在帝心虽然难得,但到底还是要小心翼翼地看别人脸色,怎比得上自己站在权势的巅峰,坐拥天下,一呼百应。
他淡淡地道:“也罢,你给罗英大人回个话,就说我准时到。”
那个罗英极善钻营,武功平平,人才平平,居然给他坐到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论品阶,能够和纪纲的锦衣卫指挥使平起平坐了。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也好。
“是,大人。”
管家给纪纲鞠了一躬,转身离去,手指捏了捏袖管里那张轻飘飘的三百两的银票,不禁抿唇一笑。
月上中天。
几颗摇摇欲坠的星子挂在天边。
陆之南和谢聪皆是一身黑色利落的夜行衣,躲在纪府旁的一个不起眼的幽暗角落里。
谢聪捏着陆之南给他的黄符,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只听陆之南道:“咬破食指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涂抹在黄符上,然后贴身收着,就能够起效了。”
谢聪压低声音道:“这黄符,真有用?”
陆之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方天师给的,你说有用没有用。”
谢聪忙道:“不是,我看人家方天师用黄符的时候,又要念咒语,又要摆手势,我们这……万一不起效果,或是半路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方天师法力高强,我们怎么能比?这是她教给我的办法,一样有效的。你快别胡思乱想了,时间紧迫,还不知道罗英大人能将纪纲大人拖多久,咱们赶快做正事儿吧。”
说着,陆之南咬破了食指,将鲜血涂抹在黄符上,只见黄符上的朱砂腾然放光,陆之南面上一喜,连忙将黄符小心地收在怀里。
谢聪见状,当下也收敛了心思,跟着陆之南一般的动作。
果然,片刻之后,谢聪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有风刮过,脚尖踮起,整个人似乎漂浮在风中似的。
他转头望向身旁的陆之南,只见陆之南的身影变得透明,月色仿佛穿透了陆之南的身体,整个人被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
“成了?”
谢聪问道。
陆之南点点头。
“成了,咱们走吧。”
说完,陆之南迈开大步,走向了纪府东侧的角门。
谢聪还是第一次用隐息符,心中有些忐忑,他紧跟在陆之南身侧,不断地左右张望,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短刀,以防发生意外时,能够第一时间出手。
黑漆木门虚掩着,陆之南伸手推开门扇,探身进去看了看,只见不远处,两个值夜的小厮瘫坐在廊下,如同小鸡啄米似的在打着瞌睡。
陆之南朝跟上来的谢聪低声道:“以纪大人的谨慎,纪府里应该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守卫。虽然我们有隐息符,但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靖难之役时,纪纲跟随在永乐皇帝身侧,参加了大大小小许多战斗,得到了永乐皇帝“胆略过人,弓马娴熟”的评价。
刀山血海滚过来,他对于自己府邸的护卫,必定不会掉以轻心。
谢聪觉得很有些紧张,鼻尖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稍微平复了情绪,低声应道:“明白。”
小径曲折,穿过垂花门,走进院子。
修建得精致的亭台楼阁,秀丽的池水游廊,更有假山掩映,草木葱茏,若是在白日,风和日丽,阳光晴好,整个院落必定让人感觉秀丽雅致,心旷神怡。然而在这幽深的暗夜,所有的美好似乎都被邪恶所吞噬,只剩下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和诡异。
偶尔走过几个提着灯笼值夜的小厮,谢聪发现,果然如同陆之南所言,即便是面对面,旁人也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谢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人居然能够隐形,这真是一种无比新鲜的体验,他肆无忌惮地到处奔跑,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在纪府里梭巡了一趟,一无所获。
谢聪微微喘着气,道:“陆之南,你会不会弄错了,也许纪纲不是活死人背后的操纵者,他是清白的。”
陆之南闻言,眉峰一挑,他的推断,并非无的放失,而是根据掌握的线索一点点地拼凑而来。
见陆之南沉默不语,谢聪微微叹了口气,反正就剩下东边那一处地方了,去看看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好让陆之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