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淼淼沉吟着，便将围绕着汝阳公主府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离卿的眼眸中笑意越深，方淼淼愿意向他倾诉，是不是表明开始信任自己了？

可他还没有高兴多久，便又听方淼淼吞吞吐吐地问道：“离卿公子，那黑雾是不是你……”

那黑雾的气息很陌生，方淼淼直觉并不是离卿，但总是要问问一才安心。

离卿脸色一沉，她到底还是不信。

“不是我。”

离卿默了默，又道：“我不会伤害你。”

看着离卿沉郁的脸色，方淼淼很是愧疚，这感激的话才刚说完，又往人身上泼了一盆脏水，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方淼淼深深地吸了口气，语速飞快地道：“离卿公子，对不起，我不该说这话的。可是那黑雾真的很强，强大到它出现的时候我根本没法做出反应，所以……”

“所以，你便以为是我。”

离卿沉声说道。

方淼淼低垂下眉眼，想起那日若不是离卿送她的骰子相救，只怕她就会在太玄剑下丢了性命。

也许是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使得她对于离卿，总是带有防备。

“我错了。”

离卿心中的闷气在她的一句“我错了”之后，烟消云散。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说道：“我会派人将那黑雾和谢婉秀找出来。你放心，它们跑不掉。”

她的敌人，自然也就是他的敌人。

“不必找了。它们想出来就出来，不想出来我还省力气。”

方淼淼说道。

离卿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你怎能这样懒惫？你可是地府赦令天师，身负降妖除魔，匡扶正道的责任。”

方淼淼低声地咕哝着：“你就是最大的妖魔鬼怪，我想要匡扶正道，也得有那个能耐。”

离卿耳尖，听见了她的话，不由得莞尔一笑，笑过之后，心中扬起一片萧瑟，正邪不两立，他们这一生，是否会再重复着上一世的结局？

离卿定定地看着方淼淼，好一会儿，才道：“我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

方淼淼随口应道，突然，她警醒过来，面前这位，可是僵尸至尊，饿了，吃东西，可千万别是她想象中的那一种。

她眯着眼睛道：“吃什么？”

离卿的身上有很浅淡的血腥气息，但并没有罪恶冤孽的因果缠身。

这应当是不可能的，天道规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永世流转。即便他是僵尸至尊，行走于三界众生之中，不可能点滴因果都不沾身。唯一的解释，是他太过强大，以至于能够扭转因果。

离卿抬手一戳方淼淼的额头，没好气地道：“我说你这脑袋瓜子在想些什么呢？我不是血僵，不需要靠吸食血液来维持生命，更没有吃人的习惯。”

何况人血喝多了，他都腻了。

方淼淼揉了揉额头，也是，僵尸之祖后卿不是吸血僵尸，他是第一个死而复生的僵尸，体内的神力变成了无尽的尸气，无魂无魄，不死不灭，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离卿是由后卿的血肉塑造，自然也就拥有可以比拟后卿的能力。

“我就是随便问问。”

离卿冷哼一声。

“你请客。算是赔礼道歉。”

方淼淼抿着唇，眼角的余光偷瞄着他，道：“赔礼道歉之后，你就不生气了吧？”

离卿点点头，道：“是，不生气了。”

他声音清淡，语速缓慢地说着闲话。她静静地听着，不经意地抬头，迷离的月光，落在他的侧脸，泛着光晕，将他的眉梢眼角染成金色，有些模糊，又有些清晰。

离卿不紧不慢地走着，穿过了一条巷子，只见街角处搭着一座不大不小的竹棚，棚子里摆着三张矮矮的木桌和几张竹制板凳，两盏橘红色的灯笼挂在棚子的两侧。

炉灶里的火苗一舔一舔，大锅上升起白色的烟气，一对老夫妻正在忙碌着。

方淼淼和离卿走进竹棚，坐在板凳上。

老汉连忙上前招呼道：“两位客人想吃点什么？”

离卿望向方淼淼，她一手支着下巴，朝着老汉微微笑着。

“老人家，您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老汉笑着，脸上的皱纹沟沟壑壑。

“我家的混沌滋味最正，吃过的都说好，姑娘你尝尝，老汉我不骗你。”

“好呀，那就先来两碗混沌吧。”

方淼淼说道。

老汉看着她，笑眯眯地道：“好咧。”

很快，老汉端着两碗混沌过来，小心地放在木桌上。

“客人，请慢用。”

瓷碗里的馄饨皮薄馅大，清汤上浮着些许紫菜，葱花和虾米，闻着清香扑鼻。

“看着就好吃。”

方淼淼拿起汤匙，高兴地吃了起来。

离卿怔怔地凝视着她，过了多少年，时间久得他已经不记得了，他们终于又能够面对面地坐着，好好地吃上一顿饭。

方淼淼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他，笑着道：“离卿公子，你不是饿了么？怎么还不吃呐？”

离卿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淡淡的，道：“汤太烫了。”

万年的僵尸也会怕烫么？

方淼淼眸光一闪，识趣地不多问，低下头又自顾自地吃起来，不再管他。

时光静好，心中的思绪和烦扰在这无声之中归于平淡。

吃饱喝足，方淼淼在佩囊里掏出十文钱，放在木桌上。

“醉仙楼离此处不远，我就先回去了。你若是有事，便来醉仙楼找我吧。”

顿了顿，方淼淼郑重地道：“离卿公子，谢谢你。”

这一声感谢，她说得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的虚伪。

方淼淼笑着朝离卿摆摆手，转身便走了。

离卿并没有开口叫住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点一点地被黑暗笼罩。

夜越深，雾越浓。

老夫妻麻利地收拾着锅碗瓢盆，准备收摊了。

离卿的目光落在木桌的铜钱上，半晌之后，他微微一笑，抬起左手，将铜钱拢在掌心里，右手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木桌上，起身离开。

含山长公主府。

冬日明媚的阳光，温暖旖旎。

含山长公主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是因为听离卿说起赤苍，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再加上陆之南身体里妖狼族的血脉被激活，令她担忧不已，终日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