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钦山的话让戴俊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是半天没再说话，我们做了我们该做的，就算是死也值了，虽然结果不是我们预想的，但我们努力过了，尽到我们的心了，那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不过就是等死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还有兄弟陪着呢，只是……

“我就是有点儿不甘心。”

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满以为证据确凿，皇上肯定会相信自己的，结果还是功亏一篑了，不止是万钦山不甘心，戴俊也是不甘心的，如此付出，竟然只能得到这样窝囊的结果，真是让人太恼火了，他忍不住又低喃了一句，

“我不怕死的，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钦山，我们几个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事情做到了这一步，皇上都不肯相信我们，我们做人了未免太失败了。”

万钦山却没有戴俊这么沮丧，虽然他心里同样不好受，

“大哥，你别这么说，皇上不是不相信我们的判断，是更相信他自己，他信任了左相这么多年，左相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就是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所以，即便我们能拿出更直接的证据来，他怕是也不会相信那个人能谋反，说是贪污受贿的还有可能，说到谋反，皇上应该是绝对不会信的。”

“所以呀，你也别不好受了，这个结果就是早已注定的，是我们几个在心底里还抱着希望罢了。”

扒拉了一堆干草，万钦山挨着栅栏前会下，戴俊也坐下了，哥俩就隔着两道栅栏一条道闲聊着，仿佛跟在府里喝着茶聊天没区别，到底是男爷们，脑子里那根筋硬实得很。

“你说得对，我们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结局如何，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钦山，你说我们两个已经进来了，有了前车之鉴，你干嘛还要再闯一次皇宫呢，这不是擎等着被皇上收拾呢么，我们两个没出去，你和泽远就应该猜到结果了，怎么就这么转不过弯来呢。”

戴俊对于万钦山的自投罗网，还是耿耿于怀的。

“我是因为看到城内的环城联防护卫军也开始行动，过于担心了才决定了再最后争取一把的，要知道，咱们手里的那点儿人，跟这些正规的军队对起来，是一点的胜算也没有，既然没有胜算，我又怎么舍得拿战士们的命，来搏自己的所谓大义呢，说得好听是为国为民，说得难听是自私自利，拿他们的命填坑呢，所以我放弃了正面的对抗，那能做的，就只有再进宫来了。”

万钦山也真是无奈的，但凡他能别的办法，他也不想来皇上这里受这个气，得这样的一个结果，可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算了，你也别再想着这件事了，进都进来了，难道我后悔做这事，就能出去了么，而且，也没什么可后悔的，我是报着死的心来的，那所有的后果就都在我预料之中了。”

戴俊也是一脸的无奈，

“钦山，你临进来之前，去我家看过了没有，你嫂子怎么样了？”

没有给妻子留下个孩子，一直是戴俊心里的痛，以前是自己不懂事儿，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不愿意回家去看那个家里给自己安排的人，后来被万钦山和吴泽远教育了，想要好好地对待妻子的时候，自己又接到了出征的命令。

好不容易战争结束，以为自己能跟妻子好好的过日子了吧，万钦山又让人给下了套，又开始忙活他的事情，没消停两天，就又出现在现在这档子事儿，反正这事情就是接二连三的来，从回京到此刻为止，他跟妻子都没团圆上几回，竟为这些个糟心的事情奔波了，一想到每天在府里操劳的妻子，戴俊的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弥补了，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好好的疼爱妻子的，再也不做那些无聊的傻事儿了。

“对不起啊，大哥，我还真没倒出时间去看嫂子，上午发现异动，我跟二哥商量过后，下午我就进宫了，然后就出现在这里了，是我疏忽了，应该去看一眼嫂子的，真的对不起呀，大哥。”

万钦山这时候才想起来应该去各家看看府上的人的，也是自己太担心左相那一伙的动静了，心里全然装不下别的事儿了。

“没事，没事，你跟我道的哪门子的歉，我还不知道你，自己的府里也没回吧，那不去我们府上又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虽然有些担心家里，但戴俊也分得出事情的轻重来，

“大哥，你别担心，还有二哥在呢，我临走的时候跟二哥交待了，让他好好的照顾各个府上的人，还跟他特意说了，如果我们真的回不去，就让山杏把我儿子给你一个。”

万钦山这话一出口，戴俊半天没出来声儿，然后突然整个人趴到自己的膝盖上，好半天没动弹，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万钦山还以为戴俊是因为自己临来前没去他们府，他有些想父母和妻子了呢，问过了这一声后，也沉默了下来，谁到了这种地方，都会更想念亲人的。

“钦山，你用不着为我做到这样的。”

也不知道沉寂了多久，戴俊才重新抬起头来，只是，眼睛有些红，不知道是趴在腿上揉着了，还是已经偷偷哭过了，只是，这样的戴俊，让万钦山的心里很不好受，

“大哥，我也没做什么啊，来之前确实应该去府里看看的，我应该想到也许会遇见你，如果能给你带进来些消息，那该多好。”

就算是掉脑袋，万钦山都没什么后悔的，但没去看戴俊和山林的亲人，他是真的点后悔了，这失误大了啊，也许他们从此就要消失了，再也得不到亲人的一点儿消息了，而他偏偏把这最后一道消息的来源，给忽略了过去，

“你别这样了，钦山，你为我们已经做得够多的了，我不是说过了么，你没有必要道歉，我们不都是顾不上家里的人么？”

是啊，大家都是为了这档子事儿，而抛弃了家人的，现在谁也别说谁了，也许对于国家来说，他们几个是大义，可对于家里的父母、妻儿来说，他们就太过自私了，

“钦山，你干嘛让泽远告诉山杏，把孩子给我一个呀，我都认了干儿子了，难道山杏还能不让他给我烧张纸，添捧土么，干嘛还要过继给我，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戴俊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那可是万钦山的亲儿子，他能舍得把儿子给他一个，就是把他的心剖给了自己，这样的感情，让戴俊没法儿不感动，

“那可不一样，姓了戴家的姓，才能好好的照顾你们府里的人，侯爷和侯夫人也能有个念想，嫂子也不至于孤单一辈子。”

这话说出来，戴俊不想应承，却又舍不得拒绝，

“钦山？”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询问，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局面，

“是山林，山林醒了。”

戴俊一提醒，万钦山赶紧挪到山林那一侧的栅栏旁边。

“山林你醒了，先把我的外衣披上。”

靠近栅栏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官服脱了下来，给山林扔过去，

“我不冷，钦山你自己穿着吧。”

“快点穿上，你现在还起着热着，别跟我客套了，我刚才就想把衣裳给你抛过去的，但看你睡得香，又怕惊醒了你，大哥说你觉轻，喝了药好不容易睡熟了。”

“让你们担心了，我这身体也是弱了点儿，以后有机会呀，我得好好锻炼锻炼。”

山林这话把万钦山和戴俊都说得没声音了，以后有机会？还会有机会吗？两人都不觉得这是能实现的事情，

“你瞧瞧你们两个的表情，我倒是觉得呀，事情没到最后，谁也不能下这个定论，也许很快我们就出去了呢。”

山林起着烧呢，万钦山和戴俊就都只当他说的是胡话，

“山林，把我这面的干草也扒过去一些，也能暖和暖和。”

万钦山把自己这屋地上靠上层干一些的草拢起来，从栅栏的缝隙当中，塞给山林，山林哪肯接着，又给他塞了回来，

“不用啦，钦山，有你这件外袍就足够了，我这边有草呢，别再把你冻着了，更让人担心。”

“我说给你就给你，跟我你还有什么可推让的，我这体格，在前线的时候，已经给冻出来的，大雪天的我能在雪窠子里窝一宿，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咱们的体质没得比。”

在万钦山的坚持下，山林的干草还是铺厚了一层，多了件衣裳保暖，又跟地面多隔了层潮，再加上还有药喂进去，山林的风寒倒是很快就好了。

三个人就这么在牢里搭伴住着，地牢里一片阴暗，全凭着几盏油灯照亮，如果不是每天给两餐饭，晚上定点睡觉，还真不知道在牢里过了几天，万钦山每天在木栅栏上，用指甲划出条杠杠来，看看还能在地牢里熬几天，结果在第五的头上，地牢的门再次开了，

“皇上有旨，放山鸿林、戴俊、万钦山三人出狱。”

这一声，真把人惊得够呛，三个人好半天都没反过味儿来，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到狱卒过来把牢门打开，三个人才算是真的相信，自己被放出狱了，

“我们这是要回家了？”

“是啊，我们要回家了。”

“走吧，我们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