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的话音一落,正好有一束阳光照进大殿,大殿的窗棂很高,能被阳光照耀的机会并不多,但在此时,一束温暖且金黄的阳光,就那么安静且热烈地投射在山杏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发出一圈荧荧的光晕来,暖暖的,带着点儿圣洁的光芒,这一刻的震撼视觉,冲击得人无以复加,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大千世界,公道自在人心。”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山杏的话,没人注意到,他轻轻挑起的眉尾,泄露了他一丝丝的心情,
“好,既然万夫人说有据可查,那咱们今天就把事情的真相好好地查一查,让我们大家也都好好的看 看,到底是谁扭曲了整件事的事实,
龙椅旁边的内侍,立刻替皇上传令下去,即刻就去寻找那位万家军中的军需官牛大壮,顺便抽查一下战士们的情况,然后领人到大殿下来,皇家的亲卫立刻就有人领了旨下去,大殿重新安静了下来,万钦山重重地给皇上磕了一个头,
“皇上,微臣恳求,既然查证还需要些时间,能否先给内人简单地治疗一下,这样硬挺下去,怕是这场殿审未完,内人却要先坚持不住了。”
因为等待,山杏不需要再那么慷慨激昂,也不需要继续把自己武装得那么强硬,这一口松下来,整个人都颓了,软软的就要趴下去,万钦山赶紧把人扶住,一手扶着山杏,一边给皇上磕头恳请着,那一张唇色都将要失去的脸,把万钦山的心扯得七零八落,他到了此时,才更加的确定,自己真的不算个男子汉,遇到挫折不要紧,却让媳妇替自己来出头,可真是熊到家。
“可以,领你家夫人去偏殿吧,朕看到刚刚戴将军已经安排人去找太医了,你直接去偏殿,戴将军去着人领太医吧。”
皇上金口玉牙,他一吐手,万钦山立刻把媳妇抱了起来,虽然躲开了山杏被杖责的位置,但那满手的黏腻,还是让万钦山有些发抖,这么厚的衣裳,都被血浸满了,还不加上地上沾染的血迹,山杏也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血。
脚步飞快的把山杏抱到偏殿,戴俊也已经把等候在殿外的御医领了进来,御医也还真算是有心的,听了戴俊事先的安排,果然让小医吏帮着熬好了药,直接就给山杏喂了进去,山杏知道这都是救命的,自然是没有半分的挣扎,乖乖地把药喝了,只是,药的滋味很苦,山杏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减慢喝药的速度,戴俊看着山杏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个女子,总是会让心疼到无所适从。
“钦山,你陪在这里吧,我也帮不上忙,而且,我还得回大殿去,看看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戴俊的脸色如墨,万钦山却是脸色苍白,
“好的,大哥,你过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山杏,你别担心,山杏向来福星高照,不会有事儿的,我只是有点儿担心,一会她坚不坚持得住?”
戴俊拍了拍万钦山的肩膀,
“钦山,山杏肯定是能坚持住的,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或许会萎了,但事情没出结果之前,山杏绝不会让自己退缩,你瞧着吧,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是谁打谁的脸。”
没人比戴俊更了解山杏了,万钦山现在更多的心思是心疼,反倒没有戴俊看得清楚。
“钦山,你陪着山杏,我去叫宫女打些温水来,再给山杏备一套从里到外的衣服,你帮她换上。”
被一身血水塌着,肯定是会不舒服的,戴俊安排得细心,万钦山一脸感激,他现在真的是有些乱了,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他只想守着山杏,却是越看越心疼。
戴俊则是把这边安排好,就直接进了大殿,没想到,此时站在大殿中央的,竟然是山鸿林,对的,就是山杏的哥哥山林,因为嘉永伯爵府的伯爵山永信,一定要让儿子改名字,所以在朝堂之上,山林的名字就叫做山鸿林,
“山御史,你怎么又站了出来,你上的折子早上不是已经留中不发了么,此时又有什么要启奏的?”
山鸿林给皇上深施一礼,然后跪到了刚刚妹妹流出的那一滩血迹旁边,有眼睛瞪视了好久,这才重新把目光调转回来,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山鸿林此刻的目光,让皇上瞬间有些恍惚,这个目光,跟刚刚山杏的目光太过相似,里面满满的是坚定和不屈服,这一刻,皇上才想起,山鸿林正是永定侯府世子,定远将军万钦山夫人的亲哥哥。
皇上弯了弯嘴角,
“好,好,兄妹俩同心,其力断金,你能在这样的场面上,依旧站出来为你妹妹撑腰,你这哥哥当得不错,朕允许你禀奏了。”
山鸿林再次给皇上磕了个头,
“谢主龙恩。”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然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皇上,微臣想要问一问,既然左丞相能在大殿之上为自己辩白,为自己提出疑问,那为什么微臣的奏折就被留中不发,微臣奏折里的启奏,也是跟今天的案情息息相关的。”
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众位文武大臣的面前,公然跟皇上叫板了。
大殿里所有的臣子,不管是左相一伙儿的,还是站在他对立面的,都不禁为山鸿林捏了一把汗,但同时也钦佩着的,能这么公然站出来跟皇上对质的人,满天下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不对,还有刚刚那个女子,这么一想着,众人也就释然了,不愧是兄妹,这做事儿的胆量都是如出一辙,让人在为他担心的同时,也忍不住暗赞一声。
“皇上,我儿年纪太轻,看事情不分轻重,这事儿根本就跟他没什么关系,还请皇上应允,让我儿退下吧。”
还没等皇上发话呢,嘉永伯爵山永信就越过众臣,来到了儿子的身边跪下,却无巧不巧地跪在了山杏刚刚留下的那一滩血迹上,看着被自己跪在膝下的血迹,山永信突然有点被堵了喉咙的难受,忍不住抬起膝往后挪了挪身子。
“嘉永伯爵,山鸿林可是我朝最年轻的佥都御史,正三品呢,你如果说他年少不经事,可真是小看你这个儿子了,他任官这许多年,朕可是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来了,就算是你现如今,这品级还没有你儿子高呢吧,如何就说他判断他分不清轻重了,在朕看来,他可是比你知道轻重得多呢。”
皇上在龙椅上欠了欠身,带着点兴味地看着山永信,那如刀的目光,让山永信瞬间就崩了。
“是微臣鲁莽,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山永信立刻就狠狠地磕了三个头,看到皇上没有继续怪罪的意思,这才再次开口到,
“那微臣就退下了。”
皇上扬了扬,示意他可以下去了,那一脸厌弃的表情,让山永信大恨。
他当然是不敢恨皇上的,他恨的是自己的这个儿子,如果自己不是膝下单薄,只有这么一个种,再如何他也不会多管他的闲事,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如何养着,跟自己也是不亲近,但凡有别的辙,山永信都会任由着他做自己想做事儿,才不会管他会不会捅什么篓子,他只管看热闹就是的,但现在的情况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有了闪失,自己的伯爵府就彻底的没了继承人了。
山永信起身的时候,用目光狠狠地瞪视了山鸿林一眼,那狠毒的目光,恨不得能杀死这个逆子,这次的事情可是跟左丞相做对,左丞相是什么人呐,朝堂上一手遮天的人物呢,如果那么好对付,早就被人从朝堂上挤下去了,现在如果还在朝堂上屹立着,就很说明问题了,他可不是个容易被人打倒的人,他的手段多着呢。
何况,山永信本身就是左丞相一伙的人,更是知道他的手段,这次的殿审如果输了,那整个嘉永伯爵府都有好看的了,所以,对于这个不知轻重的儿子,他真是恨不得他死了,可又舍不得他死,如果自己这边绝了后,让弟弟家的孩子承继了伯爵府,那他还不如把这个伯爵府直接毁了呢,当初他为了夺这个伯爵的爵位,可是付出了太多,他不甘心,不甘心儿子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但他明显就劝不动儿子呀,所以,那最后望过去的一眼,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他不敢恨上头那位,难道他还不敢恨自己的儿子么,只是,他的目光让大殿的许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都有一丝心悸,他们可是想不到,在朝堂上唯唯诺诺,谁也不肯招惹的嘉永伯爵山永信,能露出这样狠毒的目光来,看来,这位也不像平时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啊,大家心里立时都对他有了防备。
山鸿林却是不再理睬已经退开了父亲,而是对上座的皇上抱了下拳,然后被皇上允许起身回禀,因为他毕竟跟万夫人不样,他是朝臣启奏,而不是击鼓告状,正三品的官员,自然有着站立启奏的权力,站起身的山鸿林,先是挺直了脊梁,然后才微微地把腰背放弯,半垂了头,尊敬的面对皇上,他知道,这一次的胜败,皇上才是关键,只看他如何评判了。
“启奏皇上,既然左丞相问到万将军和万夫人,朝廷支付粮草银钱的去向,那微臣也想要问一句,为何去年秋时的粮草,晚了一个月到的边关,不然边疆的官兵们也不用自主筹粮了,微臣之所以站出来,并不是想要为舍妹撑腰,微臣只想要个公平,既然左相站在这里,能够随意调转矛头指向,微臣也只求个公平对待而已,还请皇上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