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叫根生跟着,草儿和秋果留在家里看家。
几人还没走出家门多远,大黑便摇着尾巴追了上来,因为家中有人,乐轻悠和方宴都没赶它回去。
走进山口,两边都是或粗或细的树,太阳光的暖在这里并不明显,穿树而过的风裹挟寒意刮在脸上微疼。
乐轻悠还没来得及抬手,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提着她脖子里那条套了一层薄棉花的棉围脖给她遮住了脸。
仰头,对上的是走在她前面的方宴的视线,乐轻悠笑了笑。
方宴看看前面窄窄的山路,再看看刚及他腰部穿得厚厚的乐轻悠,伸手道:“我抱着你。”
“不要”,被围脖遮住一半的脸颊红红的,乐轻悠一开口,前面就是一团小小的寒气,“我自己走,锻炼身体。”
方宴抬手,按了按她的小脑袋:“那好,走不动给我或你大哥二哥说,我们轮流抱你。”
“嗯嗯”,乐轻悠连连点头。
山间的小路又白又硬,走上去会发出闷闷的响声,乐轻悠突然道:“今年怎么还没下雪呢。”
小乐轻悠的记忆中,这里每年都会下好几场大雪,像今年这样都过了冬至还没半片雪花落下的情况实在少见。
闻言,乐巍有些微担忧,“还有大半个月过年,希望年前能落一场雪,否则开春后浇地的水会很紧张。”
乐轻悠纯粹是想享受大雪覆盖了世界的琉璃场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乐巍说起,难免让她想到了前世学习古代农业灌溉时了解到的那些。
风调,雨顺,对于古代人民来说,是能否吃饱饭的先决条件。
尽管古代也有兴修水利的能人,但能享受水利便利的百姓,却很少。
只能盼望快点下几场雪了。带着这点愁绪,乐轻悠拽着哥哥的手,一步步来到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不大的凹地,南北凹陷,东西两边是起伏平缓的土坡,土坡和凹地处都长着不少树,最粗的却也只碗口粗细。
“将这坡上靠近凹地的树都伐了”,四下里看看,乐巍说道:“再在南北两边种上些柳树,这里面就约有二亩地大小了,到时在树与树之间打成篱笆,也不怕山里的小动物过来糟蹋。”
越看越满意,乐巍脱掉外面的棉袄,拿起锯就走到东边缓坡上的一株小槐树旁,刺啦刺啦四五下,再抬脚一踹,小槐树就咔嚓一声断了。
见此,乐峻和方宴一人拿个撅头一人拿个铁锨,也先找那不太大的小树伐去了。
这边根生就很有眼色的跑过去,将他们伐倒的小树拉到有太阳的地方。
晒一晒,过个七八天便是能烧锅的好木柴。
乐轻悠没事可做地拿着根小树枝正在凹地出拨拨戳戳,看起来很像找不到玩具的无聊小孩,方宴便喊她一声:“轻轻,你来看,这是一颗枣树吧。要不要给你挖出来种到后院?”
乐轻悠其实是在看这里的土质,不过听到方宴的话,她还是拿着小树枝跑了过去,围着方宴说的那棵树看了又看,确定是一棵营养价值极高的小红枣树,她脸上立即满是笑意,点头:“好。三哥,待会儿你刨的时候不要伤到它的根。”
方宴正撅一棵杯口大小的槐树呢,闻言就说好,还说她:“你别乱跑了,就跟着我吧,有什么想要的树你都看着呢,也省得我给拦腰砍了。”
乐轻悠便跟在方宴左右,看土看树,还挺忙碌的,正研究一棵半人高的光秃秃类似于柳树枝条的植物时,只听东边坡上的乐巍叫根生:“把这些刺条子放的远一点,别扎到人了。”
因东边坡上的树比西边坡上多,乐峻也在那边砍树,乐轻悠就听他接着道:“这是些什么东西,一条一条的都是刺,怎么这一片都是这东西?得有小二分吧,还得一下午挖呢。”
乐轻悠扭头远远看了一眼,她视力记好,将对面差不多高度的那片哥哥说的刺条子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差点惊叫起来,她忙放下手上的小树枝,喊着“哥哥”跑下西坡,“别砍那些…”
“都是玫瑰”几个字在嗓子眼里转了转,终是没喊出来。
见她跑得快,下坡时差点绊倒,三个少年忙都高声提醒她“跑慢点儿。”
“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着急?”方宴放下手上的铁锨,两大步赶上小丫头,弯下腰长臂一伸把她抱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见黄金了呢。”
乐轻悠喘着气,小胸脯因刚才的快跑一鼓一鼓的,“那些东西比黄金还好呢。”
“真是好东西?”方宴步子大,说话间已下了西坡,穿过中间的凹地,抱着乐轻悠来到东坡上,入目的只有一片带刺的枝条,不由笑她:“没听大哥说刺条子,看都没看清就慌着跑过来,还说什么好东西。”
乐轻悠挣着从方宴怀中下来,看着这一片因没人打理而长的细细长长的很野的玫瑰枝条,觉得自己该解释点儿什么。
“这个”,她抬起头看看三个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哥哥,“我在梦里见过…是一种很漂亮的花。”
闻言,乐峻捂了捂额头,自家轻轻又把梦当真了,不过轻轻自从那次病过,就很得小动物的喜欢,与以往也大有不同,说不得妹妹说的这梦是有什么指示呢。
想到这儿,他便道:“既然轻轻见过,咱们就放着别砍了。”
乐巍往后看了看,这一片刺条子是在坡上比较高的地方,并不会遮挡住照到凹地处的阳光,当下点头笑道:“好吧,给轻轻留着,看看春天这些刺条子能开出什么花,或是结出什么果。”
这一片不用砍,东边这坡上除了刺条子边上的几颗杨柳树就没什么高大的植物了。
等伐完那些比较粗的,对于那些指头粗细的杨柳树,乐巍和乐峻一律都是连根挖出来,然后让根生拿到凹地的南北两边,打算着明天来时带些水种上的。
乐轻悠被这一片玫瑰丛吸引了全部心神,没再和方宴去西坡,一下午都蹲在这些哥哥们口中的刺条子里忙碌了。
方宴担心她被刺扎到,回西坡上挖树前,用她脖子里那条算不上多宽的小围脖给她将脸围得严严实实。
乐峻始终都在离妹妹不远处的地方挖树的,时不时便会转头看看她,而每看一次,就忍不住笑一次。
“笑一下午了,轻轻知道了铁定得不理你?”乐巍握着一颗才一人高小拇指粗细的榛子树,手上一用力就提了起来,拍拍手道:“回家吧,太阳落了下去这山里该冷了。”
“嗯”,乐峻忍着笑,低声道:“方宴给轻轻包的,跟那小老太婆一个样。”
刚说完,就见乐巍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转头,对上站在刺条子里的妹妹那张严肃的小脸,乐峻忙揉揉脸:“轻轻,快出来,咱回家去了”,完了又喊西坡上的方宴,“走了,明天再来清理这里。”
“哥哥,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乐轻悠小心地拿着用尖树枝挖出来的几棵玫瑰,“等以后我做了花酱不给你吃。”
乐峻:“……”花酱会做吗?
收拾了东西,乐轻悠挑出一根足有两根拇指粗细的杨树要带回家,哥哥们问她拿这个要做什么,她只笑了笑,很神秘地道:“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第二天乐轻悠起得很早,出来就让光伯将昨天她拉回来的那根杨树削成一根两头尖的、比她身高略长的棍子。
“轻轻,你这是准备扎兔子?”方宴洗过脸,拿着热麻巾过来给乐轻悠擦脸,边擦边看着光海手中削得尖尖的杨树杆,满脸的警惕,“这东西你可不能拿着玩,不小心扎到自己可有你受的。”
“我知道”,乐轻悠扒开脸上的麻巾,“待会儿我就去洗脸。”
这不是家里只有一个铁锨,她想在昨天去的那东西坡上挖一挖,看会不会有浅层水,可不就得先用简易的工具吗。
真能出水的话,再让大哥用铁锨挖就好了。
今天依旧是晴朗无云的天气,山里的炭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又知道小主人们想整山里的地,光海和清一就没出去,吃过早饭后便进了山。
只嘱咐他们,等中午暖和的时候再去。
然而乐轻悠的心情是急迫的,看着太阳升高,拿上她的杨树“铲子”叫上了根深,就出了门。
等方宴练完今天的一张大字,出门没找到小丫头的身影时,问了秋果,才知道她已经出门好一会儿了。
听说她带着根生,方宴才没有着急地立刻跟出去,他回屋叫了正在背书的乐峻和乐巍,又让草儿和秋果收拾出一篮子肉菜调料、吃食清水,他们三个才往山中而去。
到了昨天的那片凹地,方宴抬头往东边山坡上一看,果然见那小丫头正蹲在刺条子中忙碌,脸用围脖包得好好的,他忍不住笑了笑。
还算听话。
“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根生也在刺条子中,看到方宴三人过来,忙站起身打招呼,“光伯和清一大伯整好了这片地,现在在前面伐树呢,让我在这里陪着小姐。”
乐巍点点头,“根生,今天中午我们在山里吃,你先下来刨个灶洞。”
根生下去了,乐轻悠只转头跟三个哥哥摆了摆手,就又继续忙自己的,她接着昨天的工作,刨除过于密集的玫瑰,然后在每株玫瑰的根部都挖一个半径十厘米以内的小圆坑。
只忙这个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找点挖水呢。
乐巍在下面整理食材,方宴和乐峻来到这东坡上,看到这一片玫瑰都被一个个小浅坑圈住时,都有些哭笑不得。
“轻轻,你挖这些有什么用?”乐峻拂开一个个刺条,过去到自家妹妹身边,蹲下来一边给她帮忙一边说道,“也不嫌累得慌。”
“我喜欢这些东西呀”,乐轻悠说道,“一点都不累。哥,你看这些枝条,一个个又细又长,都是因为长得太密,这里的地面又陡留不住水。我现在弄个小浅坑,以后再给它们浇水施肥,它们就能变得又粗又壮了。”
乐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这个小脑瓜,整天过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种庄稼不都是这样吗?”乐轻悠笑着说,将手边的这个弄好,又扭头弄旁边的。
方宴忍着对这些枝条上尖刺的反感,也过来帮忙,不大会儿,三人就将剩下的二十几棵玫瑰根部的小浅坑挖好了。
而这时,山坡下,顺着凉风也吹来了浓郁的香气。
原来乐巍做了排骨汤。
三人下来,乐巍便将罐子里剩下的水递给乐峻,让他们三个轮流洗洗手,就吃饭。
竹篮子里还放着两个干净麻布包着的包子和发面芝麻饼,尤其是芝麻饼,在排骨汤里一泡,吸足浓香奶白的汤汁,那味道别提多棒了。
一大罐排骨头,正好他们每人分了一碗,再加上包子和芝麻饼,便是光海和清一两个大人也吃得饱饱的。
美味的午餐过后,躺在铺满温暖阳光的东坡上,清一长叹一声:“这山林野趣,竟比金屋华堂好太多。”
旁边同样在晒太阳的光海看他一眼,“看你这样子,不像是经历过金屋华堂的。”
“这就是个说法”,清一丝毫不心虚,看着坡下将吃过饭的碗收起来放到篮子里又踩灭灶洞的孩子们,他笑道:“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光海看过去,只见自家主子正和小姑娘以及她的哥哥说话,神色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模样,这让他不由暗暗感慨:这段时间的生活,果然把主子改变了不少。别的不说,至少懂得关心人了。
不过却不知,与在侯府里高高在上地成长相比,这样是好是坏。
……
抬手挡了挡照到眼睛处的太阳,季玄泰从石椅上坐起来,揉揉因醉酒而有些闷疼的额头,正准备起身离开花房,伴随着脚步声,有人边说笑边向这边走来。
其中一个声音脆脆的,只听她说道:“那个季家的宝贝蛋还真把他自己当人物了,我哥哥给他敬酒,竟然半点面子都不给地推了,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看在张夫人的面子上,谁稀罕搭理他?他偏还拽得不行。一个只会依仗亲戚的二世祖,前面还想求娶周依依那样高傲的才女,可真让人笑掉大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