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去面对和接受。

安艺昕红了眼眶。

“我们家，有早就选好的墓地。”

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别的事情，交给殡葬公司来办理吧。”

戚寒点了点头，“有墓地，别的都好办。”

“有的。”安艺昕抹了抹眼泪，“不过这个事情，还是需要有年纪大一点的人来帮衬提点着最好，免得风俗上万一有什么不周到的。只是……”

她有些为难地说：“我家里这边，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母亲这边似乎并没有来往特别紧密的亲戚了。

“我来安排。”戚寒便说：“殡葬公司，我也让人去找好，一应事物，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准备起来。”

安艺昕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真的很残酷。

骨肉相连的亲人，你眼睁睁地看着，知道他的生命在那里，一点点地被耗尽，却完全是无能为力。

甚至有时候，你目睹他的痛苦，不知道该不该尽力去挽留去抢救。

不去做，于心何忍？一想到日后再也不能见到这个人，一告别就是永远，谁能舍得？

可是你拼尽全力的挽留，对他来说又只是痛苦折磨。

这种时候到底要怎么选？

医生今天的意思也很明白，安艺昕外公的情况不容乐观，想挽救性命难于登天。

只能拖延，拖得一日是一日，拖得一时是一时。

可是，这种拖延出来的每分每秒，对于一个老人来说，都无异于扒皮抽骨的剧痛中饱受折磨。

要不要拖下去，要拖多久，只看家属选择。

这要怎么选？

怎么选都心难安，怎么选，都是错的！

戚寒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才犹豫半晌后道：“我已经安排人联系烧伤科顶级专家，等他们会诊过后，再做决定好不好？”

安艺昕深深吸了口气，无比艰难地点头。

戚寒抱住她，让她在自己怀里靠了会儿。

安艺昕再抬起脸的时候，就已经擦掉了眼泪，脸上的悲戚痛苦，也都收敛殆尽。

“走吧，孩子还在等着我们。”

这种时候，也只有和天真的孩子们在一起，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蓬勃和希望，不会沉沦在黑暗绝望之中。

等三小只都睡着了，安艺昕也握住戚寒怀里。

戚寒今晚规矩得很，只是安安静静抱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安艺昕睡得很沉，以至于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心脏砰砰砰直跳。

戚寒已经一把抓过手机接听起来，听了两句便急匆匆起身单手穿衣，还示意安艺昕也快点起来。

安艺昕顿觉不妙，慌乱间手哆嗦了半天，怎么都穿不好自己的衣服。

戚寒挂断了电话，走到她面前沉默着帮她穿好衣服。

“出了什么事？是医院打来的吗？”

戚寒朝着她比划了一个安静的动作，又指了指三个孩子安睡的方向。

安艺昕憋着眼泪，跟着他匆匆忙忙出了门。

上了车，戚寒才说：“是医院打来的。”

顿了顿他又说：“我会让他们去把吴彤也叫过来。”

“是谁……”

安艺昕的眼泪涌了出来，颤抖着嘴唇问。

戚寒揽住她，“你猜到了。”

是外公。

安艺昕的一颗心悠悠荡荡地飘起又沉到底部。

整个人都像被海水淹没般，窒息的疼痛一阵阵地袭来，令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只有锥心刺骨的疼痛，像烧红了的长针，刺入心间。

戚寒单手揽住她，一面不断地打着电话。

安艺昕听到他在吩咐手下联系殡葬服务的人，让他们立即带逝者需要用的东西去医院。

他的每个字安艺昕都听得明白，可是大脑就是昏昏沉沉地好像什么都听不太分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医院里的。

直到在门口遇到了双眼通红的吴彤，安艺昕才略微回神儿。

“表姐！”

吴彤一看到她就失声痛哭起来。

安艺昕抱住她，眼泪流的无法控制。

血缘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平时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应，只有现在这样的场景下，能唤起同样的记忆和痛苦。

吴彤说了，外公对她很好，小时候那些一幕幕碎片般的记忆，平时似乎早就淹没在时光的长河里，现在却在不断地上下翻涌，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全部刺入眼底心间，疼得人无法呼吸。

“医生在叫我们。”

戚寒走过来，扶住安艺昕。

安艺昕和吴彤赶紧朝着那边走过去。

外公已经被从重症监护室推了出来，放在单独的一个病房里，门上写着抢救室。

只是大家都看出来了，医生们已经是束手无策，很多创伤性的抢救手段，对于这样本就年老体衰，又全身大面积烧伤的人来说，根本无法施展。

“伤者现在意识还比较清醒。我们给用了足够量的镇痛剂。”医生交代说：“有什么要说的，抓紧时间。”

安艺昕脑子里还是嗡嗡嗡想成一片，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

戚寒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纸巾，捧起安艺昕的脸，仔仔细细地给她擦着眼泪，还顺手帮她理了下头发。

“外公年事已高，现在走到尽头，我们要去送她一程。要让他走得安心，好不好？”

安艺昕脑子里清醒了一点，努力深吸几口气，点了点头。

一旁的吴彤见了，也学着她的样子擦了擦眼泪，把自己凌乱的长发整理了一下。

姐妹俩人对视了一眼，相携走了进去。

“外公。”

安艺昕强忍着泪意，低低叫了一声。

吴彤却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老人被安放在气垫床上，病床两边有升高的架子，床单搭在架子上，遮住了他的身体，可是只从露出来的手脚上惨不忍睹的创面，便可想而知，他身上其余部分有多么吓人可怕，而他又有多么痛苦。

但是现在，老人的表情却是宁静而平和的，浑浊的双眼里，却流露着清醒的目光。

“你们来啦！”他口齿清楚地道：“是来送我的吧。很好，很好。”

安艺昕控制不住了，捂着嘴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