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恋需要的并不是蒋尧陪她聊天，而是需要一个倾诉的途径。

这一点蒋尧很清楚，于是他就静静地听着，听她说些小时候的事情。

幼年的记忆模糊而且并不准确，她的话就显得有些絮絮叨叨的，而且漫无逻辑。

但那轻软的声音却却并不让人讨厌，反而使这深夜的病房多了几分温馨，变得不再那么冷冰冰的。

蒋尧讨厌病房，讨厌医院，所以以前有什么小伤小痛，他都自己去部队的医疗室，或者吃药忍过去。

因为他最后一次见到贺娴的时候，就是在这家医院。

冷冰冰的太平间里，与他血脉相连的人肢体残缺面目全非的躺在那里，那样的画面一度成为了年少时候最难以释怀的噩梦。

就在他将要陷入某种负面情绪的时候，沙发上的殷恋忽然问了一句，“蒋尧，你想贺阿姨吗？”

蒋尧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殷成去世的时候殷恋年纪还很小，有常年见不到驻边的父亲，所以印象不深。

但他不一样，贺娴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快十二岁了，是完全能记得事情的年纪了。

然而贺娴对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她醉心的文学事业和风花雪月的浪漫。

而他爸则是完全相反的那种人，脚踏实地、严肃认真又奋斗在一线部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没有一点浪漫细胞可言的钢铁直男。

一方敏感神经质、多愁善感，另一方却强势刚硬、眼里只有家国人民。

这样的婚姻对贺娴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两个人的关系相敬如冰。

他小时候一直都有预感，他们的婚姻可能维持不了太久，好点的话也许会忍到他成年，也有很大可能哪天大吵一架，两个人就彻底掰了。

只不过是没遇见催化剂而已，所以当时那段貌合神离的婚姻依然继续着。

年幼的时候他还为此恐慌过，后来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当殷恋跟陆曼禾来到他们家的时候，他就知道，可能那份催化剂真的要来了。

所以他忍不住对她们的出现感到抵触和恐慌，即便这件事其实是蒋家亏钱了她们。

可是十一二岁时候的他大概怎么也没想过，贺娴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退出她们所有人的生命。

“说不上想不想，她对我也没什么感情。”蒋尧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像是在评论别人的故事，“也许死了对她算是种解脱。”

这场由包办婚姻带来的彻头彻尾的悲剧，性格不合的两人，终究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了。

“但是妈妈就是妈妈呀。”殷恋想起了印象里那个清冷高傲的女性，心情有些低落，“对孩子来说，她始终都是唯一的。”

对母亲来说，孩子可以有不止一个，但是对孩子来说，血脉相连的母亲却只有那么一个。

世上唯一的那个人。

血缘这种东西非常的神奇，一旦想想这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存在，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遗传基因将你们牢牢地连在一起，密不可分。

这样一个人消失，那种痛苦即便是想象都令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