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敏之却不在。

唐宛央只好在书房里等他，她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渐渐地有些困了，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等薛敏之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要不是国公府里的门房小厮之前告诉了薛敏之,唐大小姐来了国公府还没离开,薛敏之可能根本不知道府里多了这么一个人。

周围的小厮也不晓得唐宛央去了哪里,薛敏之没有让停宴去找,而是自己一间间的找过去。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倒是永远都是这么闲适从容的样子,直到推开了书房门。

他停住了脚步。

太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爬上女孩子的脸庞,把她的头发也度成了毛茸茸的金色。她闭着眼睛,睫毛垂下来,鼻尖小巧,嘴巴秀气,安安静静睡着的时候,没有平日里的清晰和偶尔的狡黠,就是安静。

停宴站在薛敏之的身后,薛敏之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停宴退了出去,薛敏之走到了唐宛央身边。

他在唐宛央的对面坐下来,桌上的茶早就凉了。拿过一个干净的茶盅,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喝起来。没有叫醒唐宛央,也没有出声,一切无声如画,美极了。

直到唐宛央觉得冷,醒了过来。

奇怪的是,她平日里在唐府睡觉,常会做梦,梦里都是前生过往,早晨醒来的时候,时常会分不清一切是梦还是现实。但在国公府的书房里,却睡得十分安稳无梦,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人在自己身边,令她安心,睡也睡得毫无保留。

而等她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青衣的少年坐在自己对面,把玩着手中折扇,屋里已经亮起灯火,正是傍晚,太阳还剩最后一丝余光,昏暗中留着最后的晚霞模样。

“阿夜?”她懵懵懂懂的问。

“你倒是不见外,”薛敏之似笑非笑道,“把这当自己家了?”

唐宛央默了默,笑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大约是这里的气氛让人觉得心安。睡得也安稳。”

“你在唐府难道睡得很不安稳,怕什么,怕梦中有人害你性命?”他一针见血的问。

唐宛央脸上的笑容淡下来,道:“也许吧,或许是我天生多心一些。”

沉默了一下,薛敏之问:“你怎么过来了?”

唐宛央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就道:“卞安公主和林一凡如今都已经是庶民了,赫连安和宋家也生了嫌隙,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成功。我很感激阿夜。”

她眼神清澈恳切,看着人的时候,让人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光。薛敏之瞧了她一眼,忽然展开扇子,挡在了唐宛央和自己面前。

唐宛央一愣。

紧接着,她看见薛敏之的扇子,多了一只扇坠。正是自己先前送给薛敏之的那只,血色的蝴蝶追随着扇子上的金丝牡丹翩飞,几乎让人沉醉了。

唐宛央就笑道:“阿夜开始用这扇坠了啊,倒是很相配。”

薛敏之收回折扇,也看了看那只扇坠,称赞道:“你的手艺很好。”

“多谢。”唐宛央笑道:“能得世子爷一句夸奖,显然很值得。”

薛敏之笑了笑。黄昏之中,晚霞迷离,灯火明亮,让他的脸看起来忽近忽远,眸色也褪尽了深处的凉薄,变得温柔起来。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薛敏之问,“关于卞安和林一凡之间。”

“成为庶民以后,属于他们的,王孙贵族的特权就应当瓦解了。”唐宛央道:“我想,是时候让段家的案子重见天日了。”

“你要开始反击了么?”薛敏之饶有兴致问:“以什么身份?”

“不必我的身份。段老爷是段依依父亲这一点,便足以令所有上京人关注,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帮他一把,这也理所当然,毕竟岱乡一案,也是由我出面。有一个海棠,一个沈善音，人证俱在。”

她的眼睛映着灯火,本该明亮,却变得晦暗起来。就像是存在心底的秘密,让人无法深究。

薛敏之道:“考虑的很周全。”

“这件事办完之后，你该做什么呢？”他问。

“什么？”唐宛央疑惑地看着他。

薛敏之轻声叹息，“果然你把我们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伸手展开折扇，眉眼微提，“准备好绣嫁衣，绾绾。”

……

……

在客栈里呆了许久的卞安公主,总算是来到了林府。

她的头上戴着斗笠。起初卞安公主认为,便是上京城的人知道了她的事,也绝不敢在她面前指指点点。但很快卞安公主就发现自己错了,无论她走到哪里,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和嘲笑,这令她不悦极了。

但当她习惯性的想吩咐身边侍卫将那些说闲话的人拿下时,却发现自己身边除了一个梅香,什么都没有。

这些贱民,卞安公主恨恨的想。她无法记住人群中的每一张脸,因此也不能等回到客栈后让淑贵妃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这些贱民像是知道了她被贬为庶民的消息,有恃无恐,那些平日里连看她的裙角一眼都不敢的人,如今却可以指着她,肆无忌惮的谈论。

在她几乎容忍不下去,几乎连这座客栈门也没有勇气出的时候,梅香拿来了一顶斗笠，卞安公主如获至宝,将这顶斗笠戴在头上,匆匆忙忙的出了门,几乎是慌不择路了。梅香跟在她身后,她们能听到身后那些不怀好意的哄笑。

卞安公主恨得几乎要把嘴唇咬破了。

林府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样子,只是牌匾上的“状元及第”四个字,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林府突遭巨变,连下人也无心打扫,金灿灿的牌匾上都蒙了一层灰。

看着有种颓败感,卞安公主的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时,路过的百姓都往这头看来。大约是近来林家也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这时候有人来林家做客,自然是要好奇一番的。

卞安公主慌忙下了马车,让梅香赶紧去敲门。那门房原先也是认识卞安公主的。从前见了卞安公主,毕恭毕敬,上赶着讨好梅香。今日一见她们二人,先是诧异,随即犹疑,竟然没有立刻开门。

“大胆!”梅香低喝道:“还不给主子开门!”

那小厮像是才反应过来,似乎还要挣扎,见梅香声色俱厉的模样,才将门打开。

卞安公主将这小厮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恼怒至极。不过是一条看门狗,竟然也学会了踩低捧高的道理,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卞安公主心中打定主意,等见到了林一凡,一定要让林一凡找个理由,把这小厮发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