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楼上。

停宴站在薛敏之的身后，正等着赴念佳公主的约。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念佳公主还是没有来。

当然，唐大小姐也没有来。

薛敏之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桌上的白玉酒盅上。

虽然少主向来话少，但停宴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气氛十分冷凝。

停宴心想，这念佳公主该不会是在耍少主吧。

正想着，窗边一个容貌稚嫩的少年突然蹦跳着跑过来：“少主少主！”

“十一，你吵什么？”停宴喝道。

小少年兴奋地指着楼下：“你快看，那是不是唐大小姐？”

停宴也跟着探身看了眼，道：“确实是唐大小姐，只是她怎么一个人也没带，这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的，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走丢？”十一挠了挠脑袋，“不会啊，你看，唐大小姐走的方向，分明是往着苏少爷那里去的。”

闻言，一旁容色淡漠的薛敏之也不由往楼下一瞥。

果然见下面，人群如织，唐宛央孤身一人，向着苏长朗的方向而去。四面人潮拥挤，她走得不快，但很坚定。

“这表兄妹的关系可真好。”十一眨巴着眼道。

停宴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了，但十一全然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更加兴致勃勃地道：“不过也是，唐大小姐接近及笄，苏少爷又生得俊朗不凡……”

“十一。”薛敏之站到了窗前，低沉着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啊？少主有何事吩咐？”大概是他的声音冰寒，十一哆嗦了一下。

薛敏之垂下长睫：“听说锦绣楼会有堂会。”

“是，是这样没错。”十一点点头，心里诧异少主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事情来了。

“去将唐大小姐请上来，就说我想请她看堂会。”薛敏之接着道。

十一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不是，少主，人家唐大小姐是要去找苏少爷的，您这……”

一边的停宴实在看不过眼，踹了十一一脚，“还不快去。”

……

人群实在热闹得紧。

平时里一条窄窄的街道，竟然走了这么久。

唐宛央叹了口气，眼看着就要到对面去了，苏长朗的身影隐约可见。

忽地，一道白色身影落到了她面前。

那小少年嘻嘻哈哈地道：“唐大小姐，世子爷请您去锦绣楼看堂会。”

“世子爷，”唐宛央蹙眉，“长安君？”

十一点了点头。

这上京城中世子不少，但和唐宛央相熟的，大概就只有薛敏之了。

她心里思衬几番，最终道：“好。”

薛敏之既然已经派人来请她，已经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

至于苏长朗，还是以后再说吧。

她轻声道：“走吧。”转身跟着十一往锦绣楼的方向去。

上次唐宛央和薛敏之见面，是在锦绣楼。这次还是在锦绣楼，只是心境却有些变化。

二楼雅间。

十一帮唐宛央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唐宛央见到了里面的人。

除了薛敏之，还有一个高个的侍卫模样的男子。

年龄也不大，跟他主子一般的面瘫脸。

看见唐宛央，朝着她恭声道：“唐大小姐。”

唐宛央点点头，这才抬眸去看薛敏之。

少年正坐着，今日穿了一袭蓝衣。样式简洁，只在衣襟处用金线绣了别致的花。楼外灯火通明，衬得他那双墨色的瞳也十分透亮。

他看着唐宛央，唇角上扬，似乎是笑了，“你来。”

唐宛央便走过去，在桌边坐下。

她们所处的位置，是视野最好的一处。

往楼里看去，就能将底下的情况一览无余。下面响起来戏班子开场的特有声音。

相思班建好了戏台，铜锣一响，堂会就要开始了。

相思班是最近上京城里蛮红火的戏班子，能够在锦绣楼里开堂会，想来确实是有几分实力的。

唐宛央偏头看了薛敏之一眼，心中奇怪，他这样的人竟然喜欢看戏吗？

薛敏之样貌极好，不说全天下，至少在她的记忆里，还从没有见过能和他比肩的人。

比起底下相思班的堂角柳飘，还要显目几分。可他不适合登场看戏，因为他活得太清醒，似乎总是游离在众生之外。

琴艺考核的时候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薛敏之的眼里总是藏着迷雾似的，他将周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唯独将自己活成了一个迷。

楼下，柳飘已经装扮好，登台唱戏了。

她容色艳丽，身段柔软，轻易地就收获了一片掌声。

今日唱的是“南柯亭”。

“南柯亭”讲的是前朝一个女子的故事。

那女子嫁给了一个年轻书生，倾尽所有供他读书赶考。

后来书生中了状元，和京城里的富家小姐成了亲，为了掩藏已有家世的事情，派人要将女子杀害。

女子逃到了一个叫“南柯亭”的地方，满眼凄凉，最终死在了刺客剑下。

回首这一生，恍然如梦。

一场噩梦。

这个故事经过说书先生的改编后，显得很是精彩，最后被改成戏文，搬上了戏台。女人们都喜欢看这样凄怨哀婉的事情，所以在宅门里很得喜爱。

唐宛央第一次听到这故事的时候，还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那时候年纪小，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心想着如果是她的话，怎么也不会甘心死在那里，而是会去和那书生同归于尽。

只是没想到，多年以后，她竟成了那戏中的人，落了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台上，柳飘已经唱到了历经漂泊，找到书生，书生却不愿和她相认的场景。

她唱得哀哀戚戚，唱郎心如铁，听得唐宛央一阵心绞痛。

那女子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的夫君怎么会那般心狠。

唐宛央却是晓得，薄情的人总是相似的，因他不爱你，不在乎你，所以可以肆意妄为地伤害你。

毫无愧意，甚至还怪你挡了他的道。

另一边，十一挤眉弄眼地道：“唐大小姐似乎看得很仔细啊。”

几人抬头看去。

见到唐宛央侧着脸，长睫垂下，面上神色淡淡，手却攥得紧紧的，分明是沉迷到戏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