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紫鹃还跪在房前,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却藏着隐隐的愤恨。
凉风习习,显得她身影单薄,看着倒是有几分可怜意味。
朱砂看了唐宛央好几眼,她全当没瞧见,自顾自地捧着一本书读着。
直到有些乏了,唐宛央才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对朱砂吩咐:“去告诉紫鹃,若是再有下次,我定不会轻易饶她。”
这话便是表明惩罚结束了,朱砂忙应下,小跑到门边,扶起紫鹃低语了两句。紫鹃小声嘟囔着,没有再看唐宛央一眼。
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心里指不定怎么狠毒咒骂。唐宛央对此并不在乎,她斜睨着眼看紫鹃踉跄离去的背影,嘴角挂着凉薄的笑。
这样就受不了了?还远远不够呢。
这些欠她良多的人,她会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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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醒来之后,唐宛央不时展露笑颜,闲暇时还练字绣花,像是脱了层枷锁,整个人焕然一新,开始露出了星点的锋芒。
这些变化,在朱砂眼里自然是极好的,她将这些改变都归结于姑娘长大懂事了。
三月二十。这一日,晴日微光,树影婆娑。
上京城有个约定俗成的习惯,每逢三月二十日,便要来寺里祈福,为求个好姻缘,称为“定春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唐宛央从里面探出头来。
熹微的日光映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
丢弃了往日里萧怜秋准备的那些大红大绿的衣裳,少女一袭浅黄长裙,步步生莲,显得优雅高贵,而又不失活泼。
紫鹃看见她,眼珠子一转,谄笑着道:“姑娘,今日是定春日,广德寺那里来了好些贵人,姑娘可想去瞧瞧?”
她眼底闪过一抹异彩,补上一句:“听说,六皇子殿下也在。”
唐宛央垂下长睫,听着紫鹃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袖中的双手紧攥。
在萧怜秋数年的“悉心”引导下,唐宛央心里对六皇子赫连安十分崇拜而又好奇。所以一听此言,她想也没想,便欣然前往。
谁料竟然会落入广德寺池塘里,当着众多贵人的面,形象尽毁。后来被传出,她是为了见赫连安才不慎落水,更是落下了“花痴”的名声,遭人耻笑。
那时候的她回到上京城后,活在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上赶着去讨好其他人,被嘲笑而不自知。
阴郁而自卑之时,遇见了风度翩翩的赫连安。
他说:“宛央,你在我眼里便是最好的。”
唐宛央骤然抬起头,回忆戛然而止。
当时的自己是真蠢,竟连这样拙劣的计谋都看不出来。
她莞尔浅笑,看起来一派天真:“好啊。”
……
……
广德寺睡莲池。
“紫鹃,我瞧着你对这里的路,倒是挺熟。”唐宛央似漫不经心地道。
紫鹃心中一跳,忙遮掩地笑道:“姑娘惯会取笑我。”
她看了看周围,估摸着时间,道:“姑娘,我们到那池边走走吧,您看,那水里还有鱼!”
“好,我累了,你扶着我。”唐宛央依言,缓步走过去。
紫鹃扶着她的一边手,在池塘边缘,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准备假意崴脚推唐宛央进水里。
想着等会唐宛央落水后的惨样,紫鹃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紫鹃故作崴脚的动作刚做出,忽地,唐宛央似体力不支地往她身上一靠。全身的重量都压过来,紫鹃脸色大变,不及反应,人已经“扑腾”一下掉到前面的池塘里。
“姑娘!”紫鹃自然是不会水的,沉沉浮浮几次,慌乱地大喊着,“救命!救命!”
唐宛央站在原地,冷眼旁观——如同紫鹃前世一般。
池塘的水并不太深,不至于丢了性命。
她扯动嘴角,再抬起头,脸上便是一副慌乱的模样:“有人吗?救命啊!”
随着她的叫喊,繁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群人映入眼帘,为首的妇人约莫三四十岁,鹅蛋脸,细长眉,保养得十分好,气质温婉贤淑。
她穿着一身淡雅的青裳,看起来普通,却是上京城里贵族世家中盛行的“流光锦”。
显然来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唐宛央指着池塘里挣扎的紫鹃,焦急地道:“我的丫鬟落水了,可请各位夫人救救她!”
众人一看,果然见睡莲池里有个人在胡乱地拍打着水面。那水只到她脖颈处,但那人或许是太过慌乱,并没有注意,还在大声呼救。
来礼佛的多是心善之人,见状,妇人温声对身边的嬷嬷吩咐道:“派两个力大的婆子过去救人。”
唐宛央低眸,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夫人。”
长睫如蝶翼,墨黑的长发披散着,她看起来清丽温纯,极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那位为首的温婉妇人便微笑着看向唐宛央,试探地道:“姑娘是哪家府上,怎么一个人到了这里?”
“小女是上京城唐家长女,”唐宛央偏过头,似有些赧然,“本该待在清月庵中,但今日是定春日,庵中清冷,我便想来凑个热闹。”
“唐家大小姐?”那妇人微愣,再仔细打量唐宛央一番,眉目间确实和丞相唐修谨有些相似。
在场年轻的小姐们倒没什么动静,只是有些惊讶。
夫人们却是各有心思。两年前唐宛央因“命格不好”被送到家庙的事情,在上京城的上流圈子里还是流传较广的。
没料到会在这里见面。
眼前的这位唐大小姐,明明在这山野之地待了两年,却颇有几分出尘脱俗的气质。这幅温顺沉静的模样,比起上京城里精心调养的贵女也丝毫不差。
唐宛央盯着温婉妇人,微微皱眉,略犹豫了一下,才道:“敢问夫人,可是上京城,镇国大将军府上的柳夫人?”
那妇人微怔,“你认识我?”
唐宛央莞尔低笑,有些羞涩:“多年前宫宴上,夫人常和母亲一同赏花,小女还记得。”
“是了,”柳夫人一听,略略思衬后,不由想起了从前的光景,有些感慨地道,“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团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