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了收缴银子的去处,纪颜宁带着宝安堂的窦大夫去往赛掌柜的家中。
赛掌柜虽然掌管着东街的铺子,却住在离铺子最远的西街。
马车停在一个小院落前,赛掌管上前将纪颜宁迎了下来:“大小姐,这是老奴的家里了。”
纪颜宁在紫玉的搀扶下落踩着矮凳走下来,在赛掌柜的带路下进了院子。
这院子并不算小,收拾得很干净,毕竟在宝昌记当掌柜,例银还是不少的,做个几年之后买个大点的院落不是问题。
“他爹回来了。”一个穿着素青色衣服的妇人从内院里走了出来,看见纪颜宁,急忙上前给她福了福身子,说道,“见过大小姐。”
赛掌柜介绍道:“这是内人。”
纪颜宁颔首:“赛夫人不必多礼。”
赛夫人说道:“昨儿孩子他爹说大小姐要过来,妇人还以为他在说笑呢,没想到大小姐真的过来了。”
“你不必拘束,我只是带着大夫来给赛姑娘看病的。”纪颜宁温和道。
赛夫人往纪颜宁身后看过去,见提着药箱的窦大夫,她有些为难道:“这些日子我们也请了不少的大夫给珍珠看病,可是都不见好转。”
纪颜宁问道:“先去看看罢。”
赛夫人转头看着赛掌柜,欲言又止。
赛掌柜道:“不要紧的,看病重要。就算是治不好,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夫妻两人带着纪颜宁和窦大夫来到了赛珍珠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女儿,开个门,我们给你请了大夫。”赛夫人细声道。
房间里传来排斥的声音:“我不要看大夫,让他走!”
赛夫人继续劝道:“你开个门,你父亲的东家小姐过来看你了。”
“我又不认识她,她来看我作甚?”赛珍珠高声道。
赛夫人看了一眼纪颜宁,神色尴尬。
纪颜宁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她开口说道:“赛姑娘,我是纪颜宁,我之所以带着大夫来看你,是希望你能早些痊愈,只有这样,你的父亲才有心思做事。不然你的父亲不能好好的为我做事,我还留着他在宝昌记做什么?”
里面的人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房间里的门开了。
赛珍珠站在门口,目光看着纪颜宁:“要是我治不好了,你就不让我父亲继续当掌柜了吗?”
纪颜宁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她的脸上长了一块红色的斑,周围还有着不少的疹子,还有些地方已经化了脓。
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目光,赛珍珠也不闪躲,而是直直地看着纪颜宁。
纪颜宁道:“看情况。”
赛珍珠转身进了屋子里,然后坐在了桌子上,撩起袖子,将手搭在桌子上,说道:“看吧,若是治不好就赶紧走。”
纪颜宁看了窦大夫一眼,示意他上前给赛珍珠诊脉。
窦大夫上前将药箱放了下来,坐在了他一旁的凳子上,开始细细的诊脉。
纪颜宁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赛珍珠的脸上,那些脸上的东西看起来格外的狰狞,这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窦大夫似乎也是这么认为,他问道:“姑娘脸上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开始长的?”
赛夫人说道:“三个月前,开始只是些小疹子,哪里知道这东西越长越多,最后变成了现在这样。”
“姑娘长这些东西之前,可有碰过什么东西,或者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窦大夫继续问道。
赛珍珠摇了摇头。
窦大夫微微皱起了眉头:“姑娘这应该是中毒了。”
赛珍珠毫不避讳地说道:“十个大夫九个都这么说,只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是什么毒,也没有人能治好我的脸。”
窦大夫说道:“若是想解毒,就得先知道中的是什么毒,现在只能开些抑制毒性的药……”
“有大夫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吃了他们开的方子,我的脸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赛珍珠打断了窦大夫的话。
窦大夫一噎,叹了一口气,起身对纪颜宁道:“如此,老夫也束手无策。”
纪颜宁道:“无碍,这不是你的问题。”
赛夫人有些泄气。
“现在病也看了,你们可以走了吧?”赛珍珠开口道,经历过太多失望,她已经不抱希望了。
纪颜宁转头对赛掌柜说道:“先送窦大夫回宝安堂,我想单独和赛姑娘说说,可以吗?”
赛掌柜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点了点头,带着其他人出了房间。
整个房间突然空了,纪颜宁扫了一眼这个房间,明明打扫得很干净,可是窗户都堵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十分的压抑。
纪颜宁径自坐在了赛珍珠身旁的凳子上,开口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
赛珍珠惊诧地看着纪颜宁,她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怎么可能会看病?
但是看着纪颜宁那认真的神色,完全不似开玩笑,她还是默默地伸出了手。
纪颜宁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脉搏处,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犹如她这个人一般清冷。
“你刚才撒谎了。”纪颜宁说道,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赛珍珠微微一怔:“什么?”
纪颜宁收回了手,说道:“你这毒不是三个月前才开始的,起码有四个月了。不过一开始那些斑点不是长在脸上,而是在胸口处周围,可对?”
赛珍珠瞪大了眼睛看着纪颜宁,惊讶的一时语塞。
纪颜宁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套银针,抽出了一根,然后拿起了赛珍珠的手,在她的拇指处扎了一个口子。
“啊……你干什么!”赛珍珠轻叫出声。
“别动!”
她刚想将手指抽回来,可是手被纪颜宁紧抓着,她根本挣脱不掉。
纪颜宁没有理会她的挣扎,她看着那比一般人还要暗沉的血色,眸子亮了起来。
“你知道我中了什么毒?”赛珍珠问道。
纪颜宁放开了她的手,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能解毒,需要你的配合。”
赛珍珠的目光燃起了希望,可是瞬间又有一丝的担忧。
看出了她的怀疑,纪颜宁说道:“更糟还能如何呢?”
赛珍珠有些恍然,对啊,她现在这副模样,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
她道:“要怎么做?”
纪颜宁道:“给你施针,连着施七日,配着清毒的方子。”
赛珍珠点头:“好。”
不管如何,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她就不想放弃,她觉得纪颜宁是不一样的,或许是因为她能知道自己真正中毒的时间。
当初她的胸口出长出了红斑,因为羞于启齿,所以不敢和别人说,当脸上也长出了红点之后,她才开始真的慌了,去看大夫也无济于事。
在外面等了许久,房间的门再次打开了。
纪颜宁看着赛掌柜:“接下来的几天我还会过来的,待会儿我让宝安堂抓药过来,早晚各熬一次给她服下。”
赛掌柜道:“小姐会岐黄之术?”
纪颜宁道:“只是看着症状有些相像,知道一个偏方罢了。”
若是说她会,这些人不会相信的。
“多谢小姐!”赛掌柜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大小姐的心意还是让他很感动的。
纪颜宁从赛家的院子出来,上了马车,往纪家的方向而去。
一连七天,纪颜宁都会亲自过来给赛珍珠施针。
看着自己的脸一点一点的恢复,最后只剩下淡淡的一层疤痕,赛珍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刚想用手去触摸自己的脸,想试试这是不是真实的,可是还没碰到就被纪颜宁打掉了手。
“别用手碰,还没有完全好。”纪颜宁淡淡地说道。
赛珍珠转头看着纪颜宁,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哽咽道:“我的脸真的要治好了?”
纪颜宁道:“我辛辛苦苦地给你施了七天的针,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我只是不敢相信。”赛珍珠道。
纪颜宁将银针收了起来,说道:“以后不用继续施针了,不过药不能停下,早晚一次,直到脸上的痕迹彻底消除为止。”
赛珍珠猛地点了点头,只要纪颜宁说的话,她都会听的。
从第一天脸上的斑开始淡了之后,她看着纪颜宁就像是看着菩萨似的。
纪颜宁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正了正神色,她道:“其实这毒并没有多厉害,也不致命,所以下毒的人可能仅仅只是想毁了你的脸,你仔细想想,四五个月前,可有吃过什么药?”
赛珍珠说道:“四五个月前,我只去药房抓过一次药。是因为得了风寒,便去荣安堂抓了药,难道是那一次?”
“这样的毒有很浓的味道,所以只能是在药里,若是在平常的吃食里,会刺鼻且泛苦。”纪颜宁说道。
赛珍珠一下子站了起来:“我知道是谁下的毒了!”
她起身打开了房间的门,看见赛掌柜和赛夫人正等在外面,她开口道:“爹爹,是罗坤!是他给我下的毒!”
赛掌柜夫妇还没来得及沉浸在她的脸渐渐恢复的喜悦中,听到她这么一说,脸上立马浮起了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