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那孩子义愤填膺的怨恨与诅咒声,都能够清晰的在他耳边响起。
蔺珩远终于大彻大悟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对不起他的人并非无辜的宇文流渊,而是他那个无情无义的父皇。
宇文流渊从头到尾都没有错,他甚至拒绝了他父皇赠给他的荣宠,要杀了他的亲生父亲,来为阿音报仇。
明明是……明明是一个这般顽强的孩子,一心只为给阿音报仇而活着的孩子,自己怎么能够在他生母的面前,说出见死不救的话来呢?
冰棺里的女子闭着双眸,整张脸都浮现着惨白之色。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美丽的惊人。整张绝美的脸庞,就宛如上天精细雕刻出来的完美作品。
连闭着眼睛的模样都这么美,要是睁开她那双灵动而又如一汪秋水般的眼眸,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勾人魂魄?
而现在。
这个已经死去了多年的女子,正在为她危在旦夕的儿子,作最后的恳求。
蔺二哥……
求你。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情谊,哪怕对那份情谊还有半分的留恋。
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我不想让他死在他父亲的手中。蔺二哥,求你……
即使梁妃已经死去多年,可她躺在那里,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水,看着就像是她还未死去,似乎仍旧在冰棺中栩栩如生。
前面蔺溪桥和兰芷清等人那么苦苦哀求,都没让蔺珩远回心转意,可是在面对梁妃的眼泪时,蔺珩远那坚不可摧如冰峰般毫不动摇的内心,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俯下身来,紧紧握住了梁妃冰凉的手掌,嗓音黯哑道:
“好,我答应你。阿音,如果这是你的请求,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一旁的蔺溪桥闻言,脸上顿时划过一抹喜色。
太好了!
父亲终于答应救宇文流渊了!
“父亲,这可是你亲自在梁妃娘娘面前许下的誓言,你可不能反悔!”
蔺溪桥生怕蔺珩远下一秒就改变主意,赶紧凑上前去,把蔺珩远刚刚说的话又给重复了一遍。
蔺珩远没有理会蔺溪桥。
蔺溪桥虽然没有得来他的再次承诺,但是蔺溪桥知道蔺珩远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不会出尔反尔,所以他没有再继续逼问,而是冲着蔺珩远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我现在就去通知二师弟和小师妹!”
他一个箭步冲到密室的门口,身上一袭素白衣袂飞扬。
等快要冲出密道的时候,他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倏然刹住了步伐,整个人倏然顿住身形,双拳在袖摆下紧握,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
蔺珩远看着他的背影,刚要张口问话,蔺溪桥却已经猛地转过身来,朝着他大喝一句:
“父亲!谢谢你——”
蔺珩远不解。
他立在原地,一袭衣袍曳地,“因为我的缘故,才耽误了九王爷的治疗时机,还害死了不少人。你感谢我做什么?”
“没别的,就是感谢当年雪原中有那么多被家人抛弃、没家可归、连口奶都没得吃的婴孩,你却独独选择抱了我回来,还在忍受心爱之人嫁作他人的痛苦中,抚养我长大。”
蔺溪桥脸上的戾气缓缓消散,逐渐变得温柔:
“父亲,可能我以前真的没办法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不能与你感同身受。我知道你我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只要你一日做出今日的决定,你便——一日是我的父亲。”
因为你不是断情绝爱之人。
你深爱着梁妃娘娘,你选择了救九王爷一命。
正是你今日做出的选择,才让我蔺溪桥从今日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心悦诚服认你做我的父亲。
蔺溪桥说完这些之后,也不管蔺珩远是什么表情,便一个身影飘忽,整个人都消失在了密道中。
蔺珩远看着他的背影愣怔良久,好半晌方才露出了一抹苦笑道:
“傻小子,为父什么时候说过,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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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好冷……”
“宇文流渊!宇文流渊你在哪儿!”
兰芷清又开始做噩梦了。
这回梵若早有准备,他先是扶起兰芷清,给昏迷状态下的兰芷清灌了一点汤药,便打算给她的后脑勺再来一掌,让她继续睡着。
然而,还没等梵若的这一掌敲到她的后脖颈呢,兰芷清就已经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把正打算举着手刀的梵若吓了一跳。
梵若来不及收手,只能赶紧把手朝着身后一背,用颇为无辜的眼神看着兰芷清道:
“嘿,小师妹,你醒啦?怎么这么巧,你身旁刚刚一直有只苍蝇,我正想帮你驱赶的来着,绝对没有要敲你后脑勺的意思!”
梵若的解释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若是换了以前的兰芷清,肯定会被梵若这种苍白无力的解释给逗笑。
但兰芷清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兰芷清了。
从睁开眼睛之后,兰芷清雪白的额头上就有汩汩的冷汗在往下流淌,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样可怕的噩梦。
她在梦里会喊叫,会无助的伸出双手四处乱抓。
可是她醒来之后的眼神,却十分的冷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小师妹?你……你别不说话啊,你吓到师兄我了——你有事没事,好歹也眨个眼睛,别一直瞪着我啊……”
梵若是真的被吓到了。
因为兰芷清此时此刻的状态,有些不正常。
虽然小师妹还是那个小师妹,但是从眼神、一举一动,完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兰芷清的精神似乎恍惚了几秒。
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就当着梵若的面,动作利落的将盖在身上的被褥掀开,同时下地穿鞋,一边用森冷而又毫无起伏的语气问道:
“我昏睡几天了?”
“啊?”
梵若被问的有些闷,但乖巧的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兰芷清的问题。
“小师妹,你可是睡了好久好久。最起码也得有、呃,最起码也得有两个快两天了。小师妹,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这些天来,我每天都能听见你讲梦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