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竹林，是观望台，抬眼望去尽是绵延山峰，冬日之下，目光所及之处，云海层层叠嶂，宛如一片远离尘嚣的仙境。

宋珂看着眼前这番难得的美景神游太虚，心头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直到身后传来打火机“啪嗒”的声响，她蓦然回神，转身就对上一双深邃幽暗的眸子，讶异的神色从她眼底一闪而过，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瞬间跌回谷底。

韩书瑞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轻轻吐出烟圈，薄唇勾出浅弧慢条斯理地哼出一个音：“巧。”

巧？

自从他回国以后，总能三番四次地发生这种“巧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处心积虑的结果。

宋珂气得想笑，目光冰凉地从他冷峻的脸庞上撇过，仿佛他是陌生人，根本不搭理他的话，抬步就要走，手腕却被男人强势扣住。

“我又不吃人，你用得着见到我就躲？”

他的掌心粗粝温热，熨得她冰凉的皮肤发烫，宋珂本能地挣扎，奈何力气不敌，掀起眼脸看着他，声音冷硬，“松手！”

韩书瑞不为所动，淡沉的嗓音在湿冷的空气里轻轻漾开，“为什么不接电话？”

除了第一次宋珂因为是陌生号码又反复拨打所以接了，但是分辨出是韩书瑞的声音，她二话不说就挂了，再打来，她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韩书瑞当然也换过别的号码试过，可惜宋珂起了警惕心，所有不明电话一概拒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珂，”韩书瑞目光锁住她，眼神幽暗却灼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嗯？”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夹着若有似无的叹息，无奈却又宠溺。

一刹那的错觉，时光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她和他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刚刚相恋，没有背叛的时候。

两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架了，她发脾气，对他不理不睬。

彼时，他就是用这种似慰哄的语气问她，“你要我怎么样才不气，嗯？”

时隔多年，再回忆起这些往事，宋珂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令她窒息的难受，果然，时间是毒药也是良药，受过的伤只要不致命，终究会有痊愈的那天。

宋珂看着韩书瑞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张唇忽然笑出了声来。

她披散着长发，巴掌大的脸本来就清瘦，轮廓分明，现在没有化妆，眼底又挂着没有温度的笑意，整个人就显得更加的清冷了。

黑亮的眸，有些瘆人。

韩书瑞震了一下，听见她清凉的声音慢悠悠地回荡，“韩书瑞，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脑子都被洋墨水泡傻了？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我要你怎么样？”

“我要你从我的眼前消失，你做得到吗？”

她的用词丝毫不客气，但语气始终是不急不躁，甚至是温软的，不过字里行间传递的情绪，却层层递进了她对他的厌恶。

不似以往那般浑身是刺用尽伤人的言词争锋相对，而是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这种平静无声的冷漠，却更具杀伤力。

韩书瑞一阵恍惚，突然觉得眼前温凉平静的宋珂，很陌生。

他记忆中的宋珂，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高兴时开怀大笑，伤心难过时哭泣，愤怒时张牙舞爪，喜恶都会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韩书瑞喉结上下滚动，不自觉地加重了捂住她的力道，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留住。

“当年的事我可以解释。”

“不必了！”宋珂仰着脸，笑容不变，“我已经结婚了，跟你之间早就结束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韩书瑞因着她最后一句，冷淡的脸色变得阴沉，“宋珂，你对我有动过真心吗？”

他和她的过去，她一句轻飘飘的没有意义就翻篇省略，该说她果断，还是薄情？

宋珂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可笑，明明当初犯错的人是他，最后一句解释没有默认分手，扔下她潇洒出国了无声息的人也是他，现在怎么好像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鼻尖泛出点点酸意，脸上笑容维持不变，眉眼处的嘲弄凉薄得恰到好处，“韩先生，该说的，该做的，早在七年前我们分手的那一刻开始就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了，你现在是非要逼我从今往后瞧见你都觉得厌恶才甘心吗？”

韩书瑞一怔。

回国后，与她重逢开始，不管他假装冷漠无视，还是挑明态度刻意接近，宋珂的态度都是愤怒中带着不屑，毫不掩饰地透露着她对他的怨恨。

有怨恨，必定是有感情。

而平静，代表着她压根不在乎。

她将两人之间的界线，划分得一清二楚，泾渭分明得让他恨得牙痒痒。

怔忪间韩书瑞又听见她说：“能松手吗？我手疼。”

韩书瑞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度使劲，稍稍松了力道，宋珂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想甩开他的手，这个动作落在韩书瑞的眼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味。

他想起她依偎在沈景西怀里那副小鸟依人的亲密画面，相比之下，他却好像是什么碰不得的病毒，她避之唯恐不及。

韩书瑞哪受得了她这样的刺激，眸色骤然一沉，一把握住了宋珂的手腕，猝不及防地将她拽进了怀里，低头就覆上了她的唇。

犹如五雷轰顶，宋珂先是懵了一秒，反应过来抬手要将他推开，可她如蚍蜉，他如巨树，纹丝不动。

情急之中，宋珂张口狠狠地咬了下去，韩书瑞吃痛，不得不松开唇齿。

“啪！”

双唇分离的瞬间，宋珂反手就是一巴。

“呵！”韩书瑞歪着脸溢出一声低笑，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修长的指尖抚过咬破的唇。

他咽下口中的那一抹腥甜，缓缓正脸睨向宋珂怒不可遏的模样，不恼不怒说：“这一点，你倒是没变。”

宋珂胸口起伏地喘着气，目光冷涔涔说看着他，“疯子！”

她扔下这两个字，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韩书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垂眸兀自徐徐低笑起来。

疯子吗？

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