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个月有半个月在治病，等他这次出关时，赵一和陈一笑已经到了无尘庵。

这一次陈一笑是在赵仲晨病发之前，求了好久才来的。为了追查他们内奸，他也快三年没看见过朱白露和陈氏了。

这一次听闻了无尘庵的事，他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大意，当年他们都以为无尘庵是最安全的。

没想到啊，无尘庵里居然有赵王的眼线。也是，当年无尘庵里的尼姑本来就是宫女，怎么会那么干净？

静慧师太听闻了兰姑的事后，淡淡一笑，道：“我佛慈悲，这些年来她也没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来。饶过她和那孩子的性命吧。”

“喏。”陈一笑低头答道，望了一眼离间，抱拳离去。

公子说的对，兰姑侍奉静慧师太多年，师太心慈，必定心软。万内侍能在老赵王去了后，没按照宫规殉葬，却侍奉起了新赵王，还如此嚣张行事，相比他早就是新赵王的人。

此人小心翼翼多年，圆滑阴奉阳违的难以抓到把柄，如今送上那么大一个把柄，不好好加以利用，就太傻了。宫中内侍们的痛处便是没个后，所以兰姑要留着，那个孩子更要留着。

等陈一笑走了后，静慧师太对身后离间说道：“你们出来吧。”

朱白露率先走了出来，挨着静慧师太跪着，不吭声。

这件事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范围和她的认知。

兰姑满脸泪水的走了出来，跪倒在地，哭道：“奴婢对不起您啊。”

静慧师太摇摇手，道：“这些年你从没背叛过我，已经做的够好了。只不过看不破一个情字罢了。你也只是跟随了内心罢了，当年你就和他情投意合，这些年来你来庵堂也是尽心尽力，受了苦。除了这件事，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有些事你我都会想不到结果。或许我们认为是对的，其实是错的。我们在这里多年，外面早时过境迁，所以我们都尽力了。如今，我真不能再留你了，路是自己选择的，要好好对待孩子。”

“师太！”兰姑痛哭流涕，泪不成声，“奴婢走后，您要保重！”

“去吧。再哭便是矫情。”静慧师太说着，闭了眼，转动着手里佛珠，低低念道，“无私则无欲，无欲则无求，无求则无畏，无畏则行天下。”

兰姑只得磕了几个头，终是收了东西离去。

朱白露回想着两人之前的对话，不觉背脊生了一层冷汗。

她错了，她大错而特错了。她差点害死了兰姑。

她应该先来问问师太的。

不知不觉她泪流满面，俯伏在地道：“母亲，我错了。”

好一会才听见静慧师太长叹一声，道：“起来吧。也是我的错，应该早点告诉你。”

师太有什么错呢？之前不过是看在赵仲晨的面子上，收留了母亲和她，人家不把你们当成异类排斥很不错了，怎么可能给你说这些机密的事。

还是自己考虑不周，行事偏颇导致。

静慧师太见她依然执迷不悔，放下佛珠，倒了一杯茶给她和自己，慢慢道：“当年父皇有四个女儿，全部作为和亲公主嫁给了周围几个国家。到我出生不多久，父皇便驾崩了。大哥继承了皇位，我被宗安大哥带大。他舍不得我远嫁，将我嫁给了他最为得意的朝臣高家大公子。可惜这个人不过是想利用我能给他带来的名誉罢了，虚伪是高家的一贯作风。所以我宁可选择伴着佛灯，也不愿意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朱白露暗暗想到，原来大公主是这样才和离的，根本不是外面传言那样。

两人喝了一杯茶，又听静慧师太继续道：“当时大哥一共有七个孩子，个个都聪明可爱。有四个王子，两个公主，大公主依照惯例和亲了蒙古部落，可是，第二年便传来被折磨死的消息。所以大哥才将铃木公主嫁给了江国公世子。”

朱白露点点头，这段故事她也听母亲陈氏说过。

“只是大哥不多久便生了一场重病。太子监国，却发现准备逼宫，二皇子行了巫蛊之术，三皇子和大哥生了一样的病，便和大哥住在别宫内一起养病。只有四皇子允良独善其身。大哥一气之下将太子关了起来，取消储君称号。让四皇子建国。不多久，又有人指出四皇子逼死二皇子，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大哥一气之下将四皇子贬为庶民，派去西域做卫队长，便是前锋队长，和西域各部落打仗。不多久，他又发现自己冤枉了太子和四皇子，这一切都是三皇子的谋士所为。可惜此时已晚，太子被人毒死。大哥改了遗诏让四皇子继承皇位。可是，三皇子一把烧了诏书，口谕他才是新赵王。大哥此时此刻才明白所有一切都是他所谓。大哥被活活气死了。三皇子继承了皇位，便是老赵王。他和四皇子都是贵妃所生，所以他在母妃良妃的请求下，将四皇子恢复了爵位，赐名良，封为平原郡王。意思是要平平常常的做良民。得到了良妃的母族的支持，才坐稳了皇位。”

朱白露低了头，望着雾气腾腾的茶杯，渐渐听明白过来。静慧师太是老赵王的姑姑，所以她的大哥便是老赵王的父亲。师太是老赵王带大，所以疼爱有加，舍不得送去和亲。当年老赵王可是四兄弟，他使用了阴毒的诡计谋害了他的父亲和兄弟，继承了皇位，却忐忑不安。

她手指头在茶杯边上画着圈圈，静慧师太为什么给她说这些？

“兰姑是自幼便侍奉我，从没差错过。直到有一天，她和万内侍的事被赵王揪住了。她回来好久都沉闷不虞。经过观察我知道了她和万内侍的事。万内侍让她来找大哥留下的遗诏。她都给我讲了。我就知道这个侄子心有九窍，当年大哥病重，我陪伴他良久，他一直怀疑还有一部遗诏，却找不到。他认为在我这里。”

朱白露猛地抬了头，她隐约知道师太要说什么了。

这个皇位本来是平原郡王的，却被老赵王夺去了。他不仅仅夺了他的皇位，还夺了他的女人。

当然夺了女人的话，她不敢给师太说。她只是还处于皇室秘闻的震惊中。

师太，我不想听了。听多了秘密的人，肯定没好结果，要不然就是师太有遗言交代。

不管什么结局，她都不想听。

静慧师太并没打算放过她，而是看了看她的表情，继续说道：“兰姑给我说时，我就猜到了。这几年，她每一条消息都是经过我们筛选过的。既是公众知道的，也要带着点秘密的。才能取信赵王。所以我才让她做了采办这件事。没想到，她始终摆脱不了感情。”

呜呜，朱白露快哭了。果然不是什么好故事呢。她好像无意中做了坏事。

“兰姑在这个岁数能有后，也是喜事。这些事迟早都瞒不住的。她好几次想堕胎，都被我拦住了。赵王既然相信她，那我们放着一个熟悉的人，也比来个陌生的人强啊。可惜，我们在山里太久时间，有些事是我们算不到的。人算不如天算吧。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静慧师太果然说出了让朱白露害怕的事来。

她似乎冤枉了他人。如果能回到她画画那一天，她宁可选择送上的是江二公子江德融画得那副独上兰舟。

可惜，没有后悔药吃。

朱白露的心忽然觉得很难受。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兰姑做为一个皇家庵堂的尼姑，自然有人安排好一切。可是，赵一杀人前才有的冰冷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这次不妙了，即便是让兰姑活着，他也会让她生不如死。

她无意中害了一个人。不对，是两个人，还有兰姑的孩子。

“别哭。孩子，这是她咎由自取的。就算是没有你，迟早也会被别人发现，都是一个结局。”静慧师太递给她一方绢帕。

朱白露擦着眼泪伤心道：“那我们怎么办？”

如今的赵王猜忌心更重了，他要是相信师太没给她说秘密，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是，自从我认了你那天起，我们都没了退路。”慧慈师太帮她擦去泪水道，“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要好好活着，看着这些人的下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说着，她侧耳小声道：“如有一天庵堂有了意外，你就去找赵仲晨那小子，记住，那个冰窟佛像里有一条密道，密道里有一块大石，你放下那块大石头后，再打不开了。记住，那是下山的最后一条密道。”

有人会对庵堂不利？

朱白露惊讶地抬了头。

静慧师太叹了一口气，让她去取琴来。

不多会，庵堂响起了幽幽琴声，似哭似诉。

朱白露磕了头，心情复杂地漫步在庵堂里，慢慢向后山冰窟走去。

现在天热了，母亲还在那里。

她还没走进冰窟，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人便是她熟悉的陈一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