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摸着朱白露的头,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不过是一粒尘埃。说起来你父亲和大公主也是即有渊源的。这个无尘庵其实之前叫落梅庵,庵里外种满梅树。你父亲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大公主来后,便让这个落梅庵改名为无尘庵。我随你父亲悄悄上来过好几次见大公主。”
没想到有这样的渊源,那无尘庵便会安全许多。
朱白露想着,又听母亲说道:“囡囡,你要小心。早上你表哥在马车上说的可都记住了?那我们陈家世代忠良,陈家军纪律严谨、所向披靡,却在被抄之前没人有力气逃离。怀疑有内贼,可惜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所以我才让你在无尘庵。最起码在这里,所有人都会放心。有时候退缩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
朱白露点点头。
只听草堂夫子在外面大喊大叫着:“女人就是哆哆嗦嗦!再不出来药都凉了,老子又要重来!铃儿,进去把那个丑八怪给我拉出来!”
门外响起一个“咯咯”笑声,随着笑声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爷爷,你真坏,人家母女说体积话,打搅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治不好这两个人吧?要不然就是想瞧瞧人家那个美夫人?”
“什么两个人!一个人!胡说八道什么!劳资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穿衣服的女人没见过?”草堂夫子吼道。
“那我也见过,所以你自己进去,我要去找阿晨哥哥。”铃儿说着,果真转身走了。
一个爆戾,一个乖张,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
朱白露摇摇头,擦去眼泪,抱了抱母亲,便出了门,露出乖巧的笑容道:“夫子,夫子,我母亲就多多劳顾您啊。母亲说您为她会大伤元气,让我去做两个菜来效劳您呢”。
“哼,不稀罕。有人说了,事毕就请我去吃食为天的八国全席。而且是马上就能吃到!”草堂夫子说着得意洋洋高傲地走进了屋子。
食为天能常年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不停有新菜推出,其中常年不衰的便是这八国全席。据说一共有一八零八道菜,是集合了古代八个国家宫廷宴席的精华菜式。因为其材料不易,所以每个月只能做一次。当时将一百两八道菜摆出来试吃,立刻便预定到了两年后。
吃这道宴席可是要用掉普通人家的几年生活费啊。
阿晨哥哥居然对她那么好啊?
朱白露偏了头,疑惑地看向了无尘庵最高处腊梅坡那一处住所。那是静慧师太的住所,本该出发去斐国的赵仲晨,这会在和静慧师太商议着他的大事呢。
“当然,我不介意你先做道福跳墙给我吃。那八国全席据说要做两天两夜,到时候老夫子我都饿晕了。”草堂夫子啪一下推开门露出一个头来,吼了两句,又啪一下关了门。
朱白露哭笑不得,摇摇头。
就算她会做,这庵堂里怎么能做这道菜?但是为了母亲的安危,还是让假依荷跑一趟,去找陈一笑,在山下准备好,这头一完,就请草堂夫子下去大吃特吃一顿。
这边忙得一团乱,大赵国皇宫内却是一片静谧。
朱雀殿上静得可以听得见心跳的声音,一个身穿灰色尼姑衣服、带着尼姑帽子的女子跪在地上,她低了头,额头的汗珠子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大赵王胡子一翘一翘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手中竹简奏折一下打了过去,正中那个尼姑的额头。
她的额头顿时滴下血滴来。
她不敢擦去,只是磕头道:“圣上息怒。因为静慧师太关了门,所以奴婢一直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我一定会探出来。”
“世子是第一次去?还是常常去?”大赵王最怕的就是这个姑姑跟别人勾结起来。
“第一次,我保证!”那尼姑吓得举起了手。
第一次也不可以!第一次密谈什么?
“我要知道谈了什么!如果三天内你拿不出来,同族乱葬冈见!”赵王现在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
梅夫人前段时间求着他要他稳妥安排她的好友陈夫人,这边她的儿子却亲自上了山。这不是圈套是什么!
他的怒火烧毁了一切。
他完全顾不了他之前不会碰她的誓言。
“来人!给我追!平原郡王!”他高高抛掷出那一根象征着最机密、最高禁命的朱红竹签。
没想到他终于还是下了这道命令。
那个尼姑瑟瑟发抖,见赵王再次扫了一地的竹简,走出了后殿,才虚脱地瘫坐在地上。
万内侍悄无声息地进来,递给她一方手绢,耳语道:“圣上近来烦躁,阿兰要小心。”
那尼姑点点头,起身扶手谢道:“你我相识多年,族中一直承蒙你的照顾。阿兰感激不尽,若阿兰有所不测,还望内侍保全我阿弟一人即可。”
“放心,有我在呢,没事。”
那尼姑却是担心的要命。
万内侍安慰道:“别怕,今儿个圣上这样发怒,没天明也不会回来。待会我就送你出去,你千万要小心。
另一边,赵王却是怒气冲冲冲进了梅夫人的宫殿。
宫殿里的宫女是第一次看见赵王如此暴怒的模样,慌得全部跪下。
赵王一把掐住梅夫人的脖子,推倒在地,魁梧的身体压得她无法动弹。
梅夫人轻蔑地笑了,望着赵王不说话。
他顿觉就不好了。
“梅儿,梅儿。”他惊慌失措喊着,啪嗒着她的脸庞,却发现她除了带着笑容外,竟然毫无呼吸。
他的脸色大变,刚才的怒火瞬间被担忧替代。
“啊!不!”他这下是真的慌了神,大喊着,“叫御医,御医。不要,梅儿快快醒来,不要丢下我孤单。”
他一边抱着梅夫人痛哭流涕,一边后悔喊着:“梅儿,梅儿,孤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孤只是太想太想你了。那么多年来,孤宁可伤了自己,也舍不得伤了你啊。你在的地方才有梅花香。”
可是,梅夫人如睡着一般,再没了回答。
他直到此时才发现梅夫人今日画着梅花妆,穿着最爱的那套梅花连襟百儒裙,雪白的绸衣绣着一枝红梅,上面绣着竹溪先生的一句诗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又是无尘庵,他今天就杀了那一帮人,替他的梅儿陪葬!
他愤怒拔出腰间长剑,却见平时侍奉梅夫人的凝香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姗姗走来,跪下磕头道:“圣上,这个是梅夫人留下的信。”
什么,还有信!
他忍不住一把掐住凝香的脖子,恶狠狠说道:“她还说了什么?要是有半句不实,统统陪葬!”
且料凝香露出和梅夫人一样的笑容,指指信,看向梅夫人道:“夫人,凝香来陪你。”
说完,竟然和梅夫人一样没了呼吸。
赵王不可置信望着他的双手,陪伴他三十年的两个女子竟然就这样都没了。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上面写着。她一直担忧她的亲朋好友,她的夫君儿子,她的所有朋友。她不想做红颜祸水,所以她极力劝解着他,希望他能做个明君,就算做为幼时伙伴的提醒。可是,她更不想背叛她的夫君和孩子。这些年她活得十分的痛苦,她在临终前终于能为好友做一件好事,十分高兴。是她叫赵仲晨去无尘庵,拜托大公主照看她的好友陈婵英和朱白露。她也在赌,赵王从来都说他最爱她,为了她可以牺牲一切。可是,当利益和爱情冲突的时候,她相信他选择的是利益。平原郡王不同,爱情和利益冲突的时候,选择了爱情。所以,她选择陪伴他。她唯一对得起他的便是,这个身子自始至终是清白的。她唯一的请求便是请赵王饶了他的兄弟,他的侄子,以及他的姑姑和她的好友。他们都是他们两个人宿命的纠葛啊。
完了,完了。他的至爱,他的兄弟,他的人都走了。
忽然间,赵王的心空荡荡的。他望着双手,大笑起来。他亲手杀了他最爱的人啊。他承诺一辈子相守不碰她的。
他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喃喃自语着,一天一夜。
整个宫殿的人跪着,没人敢出声,更不敢离去,渐渐有人昏迷过去。
皇后得知消息,阴冷地笑了:那个女人真的听了她的话,喝下那杯药了。她却还得替她料理后事。
她穿上素衣,和太子一齐去劝诫赵王。
不多久,便传来赵王卧病在床的消息,整个宫廷陷入长久的素色中。
那头,无尘庵的红梅园里也传来一声惊呼,草堂夫子大喝道:“你这个女子,快快醒来!醒来!怎么还不醒来?”
三天三夜过去了,朱白实在忍不住,靠着朱栏杆,刚打了一个炖,就听见草堂夫子的大喊大叫。
她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只见满屋是药水,一片狼藉。
而她的母亲闭着眼,躺在床上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