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医的怜悯便是最好的机会。
她现在能用的人少,力量薄弱,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次很明显是母亲很不容易换来的一次机会,她不能让它就这样溜走。
不论是前世今生,陈慧敏说的最多的是希望她健康成长,多看些书简,却很少提及要她去学什么六艺,好成为才女。还说过她一辈子便是被这六艺才女名声所累。
既然这样,怎么可能送一幅画来让她学习呢?
这画一定有什么秘密。
望着那双渴望的大眼睛,王御医轻叹一口气,一手摸着胡子,一手摸了摸朱白露的头:“叫我王爷爷即可”。
其实,他对朱白露印象蛮好,眉眼清亮,大方不胆怯,有礼有节,是个好孩子。
机会来了。
朱白露忽然落下外衣,露出从脸颊一直到脖颈的伤口,又怕不够,一下脱去了外衣,可怜巴巴地问道:“王爷爷,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好疼。我会不会死啊。”
“姑娘!”在外间一直关注着里面的慧妈妈一声惊呼,赶紧抱过朱白露,拉好了衣服,连声道歉着:“这,姑娘还小,失礼了,失礼了。”
除了那道最明显的疤痕外,当然还有其他的伤口。
这些伤口朱白露本来一早已经用了赵仲晨送来的药膏,但是下午一看这架势,她不得不谨慎起来,快速用井水洗了干净,又怕有人怀疑,故意没擦水。所以这会这些伤口看起来有些红肿。
他以为只是普通的一些小伤或者风寒之类,没想到居然是被打的。
王御医轻皱眉头,随口道:“不碍事。她还小,只是这些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说着,他招呼他的药童去取药来。
郑嫂子在外面一看,皱了眉头。
看来,大爷前日哪里单单是踢了一脚,好在今天请了王御医来,否则传出去真让人笑话。
倒是香兰眼尖手快,看见郑嫂子神色有异,赶紧请了在院子里,帮忙看看小厨房要不要修葺一下。
郑嫂子正好趁此机会下台。
慧妈妈的手被朱白露掐的生疼,她随着朱白露的手看向了那幅画。
这画……
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那就请王大人帮忙看看其他的地方吧。”她说着便将朱白露扶到离间床上趴着,脱去外衣,盖在身上,随手将画摇了摇,皱了一下眉头,随口道,“少奶奶真的是,孩子都这样了,还想着画啊琴啊。”
“天下父母心呢。”王御医有铃木公主的嘱托,自然不敢怠慢,细细看了一下伤口,便走到一边去写药方。
“那要紧不?”慧妈妈关切道。
“这个是药三分毒,姐儿年幼,还是少服药的好,最好是……”
朱白露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想着刚才慧妈妈的神情。
慧妈妈显然知道画里有东西,却又没发现,想到前世簪子里藏纸条的事,她快速披上外衣,拿着画咯咯笑着:“母亲的画呀,我要看看。”
说着,她哗啦一下打开了画,惊讶道:“妈妈,这画是我们家的吗?为什么我没见过这个地方啊?竹林旁边有菊花?”
朱白露高高举起《竹石秋菊图》,从图后伸出一个小脑袋来,笑容可掬。
“竹石秋菊图!”倒是王御医反应极快,一下脱口而出,再抬头一看,笔落在纸上,落下一个大大的墨痕。
他惊喜地快步上前,蹲着仔细地研究了一下笔迹,惊喜过望,有些言辞不清:“这可是竹溪先生的真迹!果然是真的,我……哎呀,居然在这里看见。传言说竹溪先生和司农大人是好友,果然如此……”
没想到仅仅一幅画,就让王御医如此激动。她刚才可是听见了画轴里有异样的声响呢,估计里面藏了东西。到底要不要取出来呢?朱白露偏着头,瞪着大眼睛眨了眨,看向了慧妈妈。
慧妈妈赶紧给朱白露穿好衣服,一下抢过画来说道:“这可是我们夫人的东西,别弄坏了。”说着,故意卷了起来。
王御医倒是君子,爱惜羡慕归爱惜羡慕,倒也不强求。他只是微微一礼,抱歉道:“失礼了。姑娘见笑了。”
“咦,慧妈妈,我好像听见里面有声响。”朱白露一只小手放在嘴边,一只小手指着慧妈妈卷起的画。
慧妈妈配合地摇了摇画轴,好奇道:“真的呀。”
传言中竹溪先生文韬武略有着大智慧,他的东西便是多看看都是好的,居然还有藏着的宝贝。
王御医一下紧张起来,望着慧妈妈,摒了呼吸。
传言中王御医为人正直,医术高明,深得皇帝的信任,一直以来除非皇亲国戚,一般人都请不到他。
没想到,不是不为所动,而是筹码不够。
朱白露跳了起来,迫不及待摇了摇画轴,然后轻轻转动开了画轴边的檀香木塞子。
“小心!小心!”慧妈妈和王御医同时叫了起来。
“嘘!这是秘密!”朱白露调皮地笑着,透过破烂的窗户看了看外面。
只见郑嫂子还跟着香兰在看那几间倒塌的房子,以及斑驳的墙壁和破烂的窗户。
烂房子也有烂房子的好处,朱白露嘴角露出坏坏的微笑。
她将手指头在画轴里小心转动两下,便带出一张有些发黄的纸来。
她轻轻打开一看,歪着头,故意好奇道:“咦,怎么是没穿衣服的人啊。”
“哎呦!”慧妈妈赶紧捂了她的眼,一手抓过那张纸,不好意思地道歉,“王大人,这实在是抱歉,我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这个……”
王御医在那张纸打开时已经看见了好像是一副经脉图,待慧妈妈拿过去后,他已经看见了不仅仅是经脉图那么简单,是一副他从来没见过的人体结构图。
他的眼瞬间瞪的老大,激动道:“别动,小心点。慢点,慢点,对,就这样……给我。”
他几乎是连哄带小心地拿过那张纸,小心翼翼铺在了桌子上,两眼放光,细细看起来。
朱白露安慰地笑了,望了望同时松口气的慧妈妈,迈开小腿便跪在了凳子上,歪着小脑袋,和王御医一起看起来。
王御医是个好医者,边看还便解释:“这里是肝胆,啊原来绞肠痧发病在这里,这里有写……原来是这样。你看啊,这里红色为经线,蓝色为脉线……原来如此。”
王御医看的出神,完全忘记了他是来看病的。
朱白露想起前世中毒而亡,既然朱府也是医者世家,她何不趁此多学点。
所以她趴在旁边,边听边点头,一边强制让自己背下来。
慧妈妈望了望外面,看天色已晚,又怕被人发现,赶紧抱了朱白露下来,说道:“王大人,这天色已晚,改明儿再研究如何。您也知道怀璧之罪,何况是我们都是弱小的妇孺。大人,您看……”
在慧妈妈的催促下,王御医依依不舍地松了手,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图上。
忽而,他长叹一声:“哎!世间居然有这样的图解,不愧为竹溪先生啊。要是能借我几天,一定能……”
他说着,忽然住了口,望着朱白露。
这,真的是一老一小的,是不是不能做主啊,要不去问问敏夫人?
朱白露可将王御医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忽然她笑眯眯地说道:“慧妈妈,王爷爷那么喜欢,要不就借他玩一下吧。”
“姐儿,这可是竹溪先生的笔迹。你看那画,估计便是他送给敏夫人的。这事吧,要问问夫人才好。”慧妈妈此时要是再不明白就是傻的了。她也假意为难起来。
“没事了。我喜欢的东西,你们都会给我。既然王爷爷那么喜欢,就借他,你会还给我们,对吧?”朱白露忽然抢过那幅图来,塞给王御医。
“这,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露姐儿……”慧妈妈似乎急了,想抢过来,却又不敢,便不甘心地望着朱白露。
朱白露一摆手,摆出我是主子的样子,道:“既然母亲给了我,就是我的了。这个我做主好了。爷爷,会还给我们的。对吧?”
王御医很想要很想要,却再不敢说不可以,不过能借出去倒也合了他心意,便赶紧点了点头。
慧妈妈忽然跪了下来,快速的磕了一个头道:“御医大人,奴婢知道您是好人。您就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姐儿吧。敏夫人这画藏了那么多年,忽然拿出来,肯定是知道里面的秘密,既然忽然给了姐儿,想来肯定便是想给您,又不方便,才转了那么大一个弯。奴婢没别的想法,只希望御医大人看在竹溪先生的份上,帮我们姐儿看好病。奴婢便是感激不尽。”
说着,她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这……”王御医为难地望了望手中的图,又看了看朱白露渴望的大眼睛。
朱白露心领神会,对王御医深深一蹲,行了一个大礼,在心里想了想,道:“王爷爷,您也看见我的伤痕了。我好怕。您没来之前,我们两天都没饭吃了。今儿送了饭来,还有衣物被褥,我还以为是母亲来了,现在才知道是因为您要来。我不求别的,只求能有饭吃就好了。”
说着,两眼含泪,可怜兮兮地望着王御医。
望着孩子渴望的眼,王御医眼前忽然闪出自己的孙子和孙女调皮的大眼睛,心里腾出一片疼爱和心痛。
这个孩子,只是想吃饱饭,医好伤而已。
自家孙子这会还在无忧无虑地玩耍呢。
他鬼使神差地竟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