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将军这一觉睡得很沉，只觉得好像很久没睡过觉一般，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

他只觉手臂酸疼，再一看臂弯里娇美的憨颜，散落在被褥上的青丝带着一股幽幽的清香，配着那一弯露在大红被子上的雪白藕臂，他忍不住嘴角弯了弯，替她拉好被子。

他猛然想起昨晚的事，手一顿，还没盖好的被子落了下来。

他一下拉开被子，只见白色绣着蓝色花瓣的床单上映着朵朵红梅，他的脑海里一下呈现出之前的事来。

风姑娘眯着眼望了望他，手便抱住了那坚实的胸膛，娇声中带着浓浓的睡意：“什么时辰了？”

她动了动身子，又惊呼道：“好疼呢。”说着，她紧紧抱住了柳将军。

这些动作，这些话语，这些事在他过去的三十五年的日子里都不曾经出现过。做为老实的少年他只是偷偷看过童年那些美丽的少女，成亲后，所有美丽的幻想被高若芬打破了。在高家的高压下，老实的他更是老实了。

或许是被压抑的太狠，或许是那抹温柔带来了心间的颤抖，他举起了手，却轻轻抚了她的头上，替她压好被子，又将头发理好，然后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语。

良久，他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万万没想到人前英勇的大将军，人后竟然有着这样的细腻和温柔，风姑娘只觉得自己的心火都快上来了。

“言？奴家叫你言好吗？”风姑娘轻轻说着。

柳将军手指头抖了一下，没说话。

“言。言！言！”风姑娘得寸进尺地在他耳边轻声叫着。

两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

忽然，都噗嗤笑出声来。

只可惜，两人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前院的大楼里便响起来高亢的女声。

“风桑！你这个风骚的婆娘给老娘滚出来！柳言，你这个忘情负义的家伙！给老娘滚出来！啊！！！”

柳将军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条件反射的一下坐了起来，两眼傻傻望着风姑娘。

风姑娘瞪大了眼，看看门，又看看柳将军，忽然对他有些同情起来。

“高夫人？”

“乳娘。”柳将军摇摇头，同时飞快地穿着衣服。

“哇！好彪悍的乳娘。”风姑娘咯咯笑了，慢悠悠穿好衣服，道，“柳将军别急，你夫人一时半会也寻不到我这里来。只是，奴家很好奇，传闻中柳将军惧内可是真？”

其实他更怕整个乳娘。毕竟高夫人还算得上受过教育的大家闺秀，可是这个乳娘，却是是会功夫的野蛮婆子，也不知道当时高府为什么请了这样的人。

柳将军尴尬地红了脖子，站在那里，一眼却又瞥见烛光照耀下的大床，床上点点红梅十分刺眼。

风姑娘咯咯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你可是奴家第一个男人，所以，你，跑不掉了。”

柳将军别扭地扭过头去，却惹得风姑娘一阵笑。

“好了，我一个风尘女子，幸遇将军。我知足了。你去吧。”风姑娘说着，一下将柳将军使劲推出门，然后啪一下关了门，别上门栓。

柳将军仿佛听见了她在里面的呜呜哭声，只觉得心乱如麻，双脚如灌铅，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这时，大楼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不少人跟那个嘈杂的大嗓门对骂起来。

那个大嗓门抵不过众人，总算安静了一会。

就在柳将军都以为她们走了的时候，只听前院传来一阵物器破碎的声音，接着有女子哭了起来。

也有客人吵了起来：“吵个屁！谁家娘子跑这里来寻郎君的？”

“滚！”

“老娘”

柳将军望望那扇紧闭的大门，看看外面，犹豫不决。

风姑娘隔着门哀怨的叹道：“你再不去，我的烟雨楼就没了。到时候，你可要赔给我。”

“好好好！”柳将军叠声说好，一溜烟跑出去。

红尘烟雨楼的大厅里，站着很多人，不少姑娘倚栏而望，向站在一楼厅里的高夫人和乳娘等人扔着瓜子、水果瓜皮等物。

高夫人举着扇子当着，乳娘发怒地护着，家丁护卫们乒乒啪啪砸着东西。

柳将军大喊一声：“住手！”

众人将正主到了，纷纷让开一条路来，也有人笑道：“柳将军，可别怂了。有失我们大赵国男子的威风啊。”

柳将军尴尬地对那头抱抱拳。

还不等他说一句话，那个乳娘已经冲了过来，一拳头打在他身上，一下扭着他的耳朵，拖到了高氏面前：“你这个负心汉！升了官就忘了旧人是不是？我家娘子有什么不好？你嫌弃了是不是？没有我们高家，你柳家算个屁！”

柳将军面对一个老女，也不好抵抗，被她这一拉一扯，竟然就被拉倒了高若芬面前。

高若芬用手绢捂了脸，哭哭啼啼道：“你两天不归家，如今不太平。我这总是害怕，才叫人来寻你。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上了这种地方。你有良心没有啊？我知道了，你嫌弃我人老珠黄了。”

众人面前，柳将军好是难堪。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说话。那么多年过去了，每次当她们这样哭闹的时候，偏偏他还无法躲藏的时候，他都选择了沉默。

他垂了头。

他的心死了。

往常高若芬如此一哭闹，周围的夫人们或者其他人必定会指责柳将军一番。日子久了，柳将军已经忘记了男子朝纲。

可是，如今却是在京都数一数二的烟雨楼，来往皆是豪门公子。

这时已是张灯时分，不少人正踏进烟雨楼，一听这话，立刻哄闹起来了。

“我说高夫人，我们这里怎么了？你不是也来了吗？”楼里的姑娘自然插科打擦。

“谁家没一个三妻四妾的？这可是京城。”

“真是丢人。”

更有甚者直接吼柳将军：“你是不是将军！居然惧内如此！我们怀疑你怎么能带兵打仗，保家卫国！”

“柳将军若不能正正你家风气，看哪个姑娘还敢嫁进柳府！”当然也有劝他的。

高若芬这一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三个孩子外带嫁给了西北这个小官。接近二十年没在京城的她发现现在的京城和她在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青楼可没这么多花样，也不敢如此明目长大。

当然，也没有那么一个无法无天的郡王爷。

她更怕的是耽搁了儿女的前程。所以，她有些不敢接话。

乳母一听这话就气地喊起来：“管你们屁事！看什么看！你们都回家去！”

“切！”

“这人怎么这样！”

“柳将军，你家奴仆都这样吗？”大家顿时吵了起来。

“你儿子也在这里呢，我说高夫人，要不要把你儿子接回去啊？”

“胡说！我儿子怎么会在这里！”见场面无法收拾，高若芬拉着柳将军就要走。

“慢！”这是，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在三楼上高声喊道，“柳将军，在您走之前，请把账结一下吧。”

柳将军抬头一看。

只见风姑娘换了一身衣服，头挽飞仙髻，插着金簪，广袖长裙。这时的三楼都开着窗户，风起，吹得她的披帛高高扬起，从下看上去，在烛光照耀下，竟似仙子一般美丽、飘逸。

他痴痴望着她，想到昨晚的事，他的心渐渐砰砰跳动起来。

高若芬和乳母也看见了风姑娘，再一看柳将军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旁边的姑娘顿时哄笑起来。

有人故意吼道：“高夫人，你多年没回京。你不要耽搁你儿子和柳将军的前程才是。你儿子可比你们老两口懂事多了。”

也有姑娘喊起来：“柳公子这么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公子，怎么有这样的娘亲呀？”

立刻有人接道：“对呀，昨夜里柳公子还给我说他娘亲是多么亲切温和。这么回事呀。”

“哎！”有人幽幽叹气。

风姑娘侧目，无奈摇头。

“胡说！我儿子怎么会在这里！”高若芬气的脸上的肉都抖动起来。

“柳飞扬，快出来！劝劝他们吧！”大家也笑起来。

这时，柳飞扬也心知不妙了，赶紧打开门，准备偷偷溜走，却被高若芬和乳母瞅见，顿时一个哭起来一个喊起来。

“飞扬，你怎么在这里？”高若芬吃惊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