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见她神色十分凝重,也不敢多问,只连连点头,便退出了内殿,将她的事情交代给长乐宫的其他人去做。
直等到时候一到,便出宫往首辅府一趟。
很快,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
顾青萝一手扶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上,一手撑在自己的腰肢后面,慢慢地就走到了内殿的窗户旁,透过窗,看向了遥远的天际。
广阔无边的天上,飘着几片云彩,稀稀疏疏的分布着,也瞧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形状。
可顾青萝目光稍稍沉了沉,脑子里将那铜钱红叶的形状一遍一遍地描绘着,也不知瞧了有多久……
直到周围的空气都渐渐凉了下来,她才转身回到了内殿之内……
********
第二天
有孕之后就一直嗜睡的顾青萝,难得起了个大早。
厉玄琰都忍不住打趣地说道,她今个儿怎么忽然间像是转了性子似的。
顾青萝也便只朝着他笑笑,说或许是昨个儿去了一趟宝华寺,受了佛光庇佑,叫她也有些不一样了吧……
说罢,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笑,这样的胡话,也只有她才说得出来,当然了,也只有他听了她这胡话,才会这样勾唇一笑。
顾青萝难得起得早,便同长乐宫的宫人们一起伺候厉玄琰洗漱更衣。
厉玄琰怕她累着,几次叫她只管在旁边瞧着就好,不用亲自动手来做。
但顾青萝却十分坚持。
厉玄琰知道她这又是使起性子来了,也便随她去了。
只是,他从长乐宫去太和殿上朝之前,特地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
顾青萝也便点点头,笑着应了下来。
但是,等到厉玄琰的身影一离开,顾青萝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她让云锦陪着,坐到了内殿的窗户旁,看着天上的太阳一点点的升起,像是守着时间一般,一点一点地挨着,等着顾泰清来。
内殿的熏香都换了好几次了,顾泰清才终是面色匆匆地到了。
“阿萝!”
顾泰清才刚下朝,就飞快地赶了过来,本就年迈的他,不住地喘着大气。
顾青萝闻声也立刻站了起来:“爷爷。”
“阿萝,你昨日让云锦给我送的信,我已经仔细看过了。你确定你的消息没有错么?当真有人去了枣家庄么?”顾泰清眉头微微蹙着,语气里满满都是不敢相信。
“爷爷,这消息是宫中的侍卫们昨日回禀的……”顾青萝拉着顾泰清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又为他斟了一杯清茶,才将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顾泰清听了,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头,更是深了几分:“阿萝,枣家庄可是早就没有人住了。
你也是知道的,自打你入宫之后,为了不落人口实,顾家的那些产业中,除了非常重要的那些以外,爷爷都是叫人能转卖便转卖,能不做就不做了的,本来顾家也不缺那一点钱。”
顾泰清说的这些,顾青萝上辈子也是知道的。
因着当时厉玄琰对她十分不喜,而顾家家势极盛,为了不叫厉玄琰觉得她入宫就是仗着顾家的势力,顾泰清可以说是做出了不小的牺牲。
不过,顾青萝却不知道,原来这枣家庄也在其中。
“那……”顾青萝眨了眨眼睛,“枣家庄是转卖了还是……?”
顾泰清摇摇头,“你不知道,顾家这么多的产业里,便是将其他所有的产业都转卖了,这枣家庄爷爷也是不会卖的。”
顾青萝眉头微微一挑,不明白,这样一个小小的庄子,这么就叫爷爷这般上心了?
顾泰清拍了拍她的肩头,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说:
“那枣家庄,可是你娘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了。你是知道的,你娘因为生你难产而死,而后你爹又听了那什么游仙的混话,将你送到了琼州去。
但是,将你送走之后,你爹便大病一场,大夫来诊病,还说他这是思念成疾。哪里不是为你娘亲。
我当时还骂他,既然心中记挂着你母亲,又为何要将你送走?!”
顾泰清再提起往事,顾青萝听在心里,只觉得爷爷口中说的那个父亲实在是陌生。
她这两辈子见到的顾项明,就没有一瞬间,有过对她和她母亲的关切。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爷爷口中的那个父亲,那个为了母亲而长病不起的顾项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觉得心头依旧有些五味杂陈。
放佛那故事中的人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又好像是连着骨头扯着皮肉,若是生生要分开,却又叫她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活活撕裂开一般。
顾泰清没有瞧见她眼底泛起的淡淡情绪,只是继续说着:
“……等到你爹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若不是知道他一直在顾家养病,只怕,连爷爷我都认不出来他了。
也或许正是因为那一场大病,你爹的那位妾室后来的顾夫人,便非要说是柳氏过去留下的东西透着邪乎,全部都要清理干净,一点也不能留下!
但我哪里肯依!
他们糊涂,听信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神算子的混话,爷爷可是不糊涂的!自然是亲自发了话,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动柳氏的东西,便是一片叶子也不能动。
所以,那枣家庄是根本不可能转卖的。这些年,我也只是让管家在打理,找人照看着,还想等着找一个好时机,带你去瞧瞧你母亲生前做喜欢去的地方瞧上一瞧……”
顾泰清说罢,自己的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眼前、脑中,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个一颦一笑皆带着隐隐坚韧神情的江南女子。
她像是江南的烟波缥缈,又如同江南的柳树,瞧着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是透着坚韧。
绝不会轻易折断了去。
顾泰清忍不住叹了口气,那样精妙的一个人儿,怎么就那样难产而死了呢!
顾青萝瞧见了爷爷眼底闪过的心伤,虽然她一次也没见过柳氏,但莫名间也觉得自己的心头仿若有一股淡淡的愁思,一点一点地就蔓延开去……
一时间,内殿之内忽然就变得出奇的安静了起来。
旁边案桌上的香炉里的香料因燃烧而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清晰起来。
最后还是顾青萝率先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按照爷爷的说法,那庄子里,现在是没有什么人在的,可那黑衣人却是潜入了庄子里,那究竟是不是我们顾家的人呢?”
顾泰清摇摇头,“这事还不好说。昨天晚上收到你的信,我就立马找了管家来询问,他说前段时间还去了枣家庄,一切都是平日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异常。
我还派人连夜去枣家庄看了,也只瞧到了一直以来在枣家庄当差的下人,并没有其他人在。”
顾青萝闻言眉头蹙了蹙,若是这样的话……
一种可能便是,那黑衣人就是枣家庄的人。可是,他又是如何得知她昨日回去宝华寺的?因为厉玄琰担心她的安危,虽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宝华寺,却没有告诉其他人的。
所以,这黑衣人若是枣家庄里的人,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还有一种可能,那是不是现在枣家庄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原本的那批人。
顾青萝心头不停跳动,心里面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了“易容假扮”这几个字。
虽然,十分不现实,想想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但她脑子里就是下意识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甚至,她越想越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顾泰清又问:“对了,你昨日信上还说,叫我将你母亲的那个木匣子拿过来。可是你知道了打开匣子的方法了?”
顾青萝没有直接回答顾泰清的话,只是先让他将盒子拿出来,然后,顾青萝又将昨日她们在宝华寺捡到的那铜钱红叶拿了出来,放在了顾泰清的眼前:
“爷爷,不知道,你可曾见过这个?”
顾泰清定睛一瞧,整个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阿萝!阿萝你!你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顾泰清情绪很是激动,一把就将那铜钱红叶抓在了手中,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生怕自己在发白日梦一般。
顾青萝见状,立马就问:“爷爷,你见过?你当真见过?!”
她本来还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觉得说不定爷爷会见过,她却没想到,爷爷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样子,恐怕不仅仅是见过,还应该是十分了解才对!
顾泰清拿着铜钱红叶的双手都有些不住地发抖,一双眼睛立马就有些发红了,他颤颤巍巍地看向了她:“阿萝……阿萝,你知不知道,这叶子,爷爷过去是在你母亲那里见到的!”
母亲!
顾青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发蒙了!
这铜钱红叶竟然和柳氏有关系?
怎么……
怎么可能呢?!
她出生之后,就没有柳氏的任何消息。
虽说柳氏现在很有可能还活着,但是,她又怎么可能在睡梦中,梦到柳氏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