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离开后,云沫去找海爷。
往常这时候,海爷应该陪着云晓童在下象棋,她起身后,直奔云晓童的房间而去。
“爷爷,小心你的马。”
“童童,爷爷的马可不是这么好吃的。”
云沫走到门口,门未关,她朝里面一看,见那爷孙俩盘腿坐在炕上,杀得正火热。
“童童,你先玩一下其他的,我找爷爷有事谈。”云沫抬步进屋,走到两人跟前。
云晓童将手里的象棋放下,屁股往炕床里面挪了挪,招手让云沫上来,“娘亲,地下冷,你上来说。”
云沫怀着赤凤之胎,其实并不怕冷,但是,看云晓童如此紧张,她点了点头,脱了鞋,爬上去。
海爷见云沫坐下,眉目慈祥地问,“丫头,你找我谈什么事?”
云沫朝海爷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是她跟小豆丁邀请海爷来秭归县过年的,现在,却又因为凡儿的事,必须马上启程去汴都,这,等于放了海爷鸽子。
“丫头,有什么事,你直说无妨。”海爷看出云沫有些不好开口。
云沫犹豫了一下,道:“海叔,我弟弟凡儿病了,我必须得马上启程回汴都,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汴都吗?”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海爷捋胡子笑,“你有急事,去办就是,不必顾及我的感受。”
“爷爷,你不跟我们去汴都吗?”云晓童扬眉问。
“不了。”海爷展臂,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爷爷老了,不太喜欢长途跋涉。”
云沫自然不可能将海爷一个人留在阳雀村,“海叔,既然你不跟我们去京城,我让人护送你回建安城。”
海爷只有回建安城,她才能放心。
“行。”海爷点头,“丫头,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海叔,将你送走后,我们马上动身。”云沫淡淡回答。
不知云逸凡在昌平侯府是个什么情况,她无法安心,不敢耽搁。
海爷决定回建安城,云晓童对他依依不舍,“爷爷,等我从汴都回来了,去建安城看你。”
“好,爷爷在建安城等你。”海爷摸着他的头,笑得一脸褶子,两人的关系比亲生的还亲密几分。
“丫头,我在京城有位故友,你若是有空,替我去探望一下。”海爷从怀里掏了一块玉出来,递到云沫的面前,“我那位故友性情古怪,不轻易见客,你拿这个去,他会见你。”
“好。”云沫应了一声,没多想,将玉好生收起。
海爷决心回建安城后,云沫让无心往牛头山发了飞鸽传书,让高见虎三兄弟领人护送海爷回建安城。
高见虎三兄弟做事算积极,收到飞鸽传书,就急火火的赶到了阳雀村,海爷知道云沫急着启程去京城,也没耽搁她时间,高见虎三兄弟到后,便随他们离开。
送走海爷,云沫将该安排的事情安排了一下,当天下午,也吩咐启程。
一行五人,轻装简行上路,至于金子跟银子,这一段时间都在仙源福境里修炼。
雪天路滑,加上云沫怀孕,马车跑得不快不慢,除夕中午,抵达汴都。
快入城时,无念给摄政王府送了消息,所以,云沫母子俩乘坐的马车还没入城,摄政王千岁已经候在了城门口。
那辆充满魔气的马车停在城门口,令守城的将士们个个倍感压力,过往的百姓更是离那马车远远的。
所有人都猜测,不知是哪位高人,竟然能得摄政王千岁亲自迎接。
“娘亲,你快看,是爹爹。”刚进城,云晓童透过车窗,一眼就看见了燕璃。
云沫见他将头伸到车外,对着车外挥手,也将车帘拉开,挑了挑眉,放眼看去,恰看见燕璃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站在雪地里。
无心将马车赶过去,无念搀扶着云沫下车。
“爹爹。”云晓童跳下马车,飞奔进燕璃的怀里。
燕璃搂住他的屁股,将他举高,“儿子,爹爹不在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替爹爹照顾好娘亲跟妹妹?”
“这是自然。”云晓童高扬小脸,挣扎着要下来,“放心吧,娘亲跟妹妹都很好。”
燕璃将他放下地,强有力的手在他头顶上摸了摸,“臭小子,才多久没见,好像又长高了。”
守城的将士看见父子俩互动,一个个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摄政王千岁何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云儿,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摄政王千岁走上前两步,对着云沫张开手臂,“抱抱。”
云沫微微转动眸子,瞧了眼守城的将士,及周围过往的百姓,老脸刷的一下红透,瞪向燕璃,“燕璃,这里是大街。”
“大街怎么了。”摄政王千岁大步迈到云沫的面前,视线紧锁在云沫的脸上,看她的眼神宠溺有佳,“本王就是要向天下人宣告,本王有女人了,那个女人,就是昌平侯府的大小姐,云沫。”
“我身负骂名,你这样敲锣打鼓地前来迎接我,不怕被人私下里议论吗?”云沫心里幸福感蔓延,挑眉将燕璃望着。
“天底下,还没有我怕的事,大不了,我站出来,向天下人宣告,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奸夫。”摄政王千岁靠在云沫耳边低声道,说完,自动屏蔽周围众人见鬼似的目光,拉着云沫朝自己的马车去,“走,我送你回昌平侯府。”
云沫跟上他的脚步,“你是怕昌平侯府的人欺负我?”
“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燕璃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戾气,“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好。”云沫轻轻点头。
到了马车前,燕璃往云沫肚子上瞧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上马车,“云儿,咱们的闺女最近可有折腾你?”
“放心,闺女很乖。”云沫走上马车,坐在马车里,垂着卷长漂亮的睫毛,两道温和的视线紧锁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伸手摸了摸。
“服过冰魄果后,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每日吃吃睡睡,日子倒过得舒坦。”
听云沫这样说,燕璃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搁下,也伸手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咱们闺女长大了不少。”
“那是,每三日一枚冰魄果,又有燕窝天天滋补着,闺女能不长大吗。”云沫偶尔甚至觉得,肚子里的小丫头都已经开始动了。
云晓童知道爹娘有悄悄话要说,很自觉的坐后面辆马车。
摄政王那辆马车招摇过市,到昌平侯府的时候,更是将守门的吓得个半死,赶紧去通知云瀚城。
云瀚城知道摄政王千岁驾到,赶紧携了一家子到门前迎接,不敢怠慢。
“下官不知摄政王千岁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摄政王千岁恕罪。”云瀚城走到马车前十步的位置,微鞠躬,对着马车里面的人作揖,态度恭敬,柳氏,云清荷,云天娇,及苏氏紧跟在云瀚城的身后,所有人都微垂着眉头,脸色凝重,不敢怠慢。
苏氏是云瀚城前不久纳的妾,这件事儿,可把柳氏气得眼睛鼻子歪,却又毫无办法,为了迎合云瀚城的心意,最后,只得咬牙同意云瀚城抬了苏氏进门。
据说,这苏氏出生勾栏,是京城出了名的花魁,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有一套驾驭男人的好手段,短短时间,将云瀚城谜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云沫坐在马车里面,听着云瀚城无比恭敬的声音,就算不用掀起车帘,她都能想象得到,云瀚城此刻的嘴脸。
“燕璃,你是故意的吧。”
这个男人搞得这么招摇,若说不是故意给云瀚城一个下马威,她真不信。
云沫说得简单,燕璃却听得明白,温和地笑了笑,回答:“当年,这一家子将你撵出门,今天,我要让这一家子恭恭敬敬的将你迎回。”
话落,燕璃掀开车帘下车,一袭黑袍,霸气无比的站在雪地里,然后转身,亲自搀扶着云沫从车上下来。
云沫的脸从马车里露出的那一刻,云瀚城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柳氏,云清荷,云天娇顷刻瞪大眼睛,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母女三人的视线皆盯在云沫的脸上,瞧云沫那张脸比六年前更加光彩逼人,尤其是,燕璃还亲自搀扶她下车,三人心里嫉妒得冒泡,暗暗咬紧了一口银牙。
云天娇避着云沫的视线,偷偷瞪了云沫一眼,在心里骂。
这个女人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摄政王千岁亲自搀扶,摄政王千岁是何人,权倾朝野,从来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二十多年,身边没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名声烂成这样了,还能吸引摄政王千岁。
柳氏知道,当着燕璃的面,绝对不能得罪云沫,赶紧敛下心里的怒恨,笑了笑,仪态大方的走到云瀚城的身边,一副慈母模样将云沫望着,“沫儿,你回来,怎么也不给家里捎给信,我好安排云季去城门口接你。”
云沫瞧柳氏那副伪善的模样,心里直犯恶心。
前身天真,她可不傻,这个女人包藏怎样的祸心,她很清楚,无非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人前标榜着慈母名声,人后将她狠狠整死。
“二娘,你是觉得,摄政王千岁亲自去接我,委屈了我不成?”
云沫嘴角泛起一抹微微的笑,表情无害,说出的话,却直接让柳氏有种掉进了冰窟窿的感觉。
燕璃配合云沫的话,一记冷眼扫向柳氏。
柳氏打了个哆嗦,不敢看摄政王千岁的眼睛,心里暗骂云沫,这死丫头,到底是无心之过,还是有心想害她。
“女儿见过父亲。”云沫摆了柳氏一道,表情自然的将视线移到云瀚城这边,福了福身,稍稍向云瀚城行礼,然后再直了身子,重新将视线移到柳氏那边,“二娘,你打理侯府这么忙,劳苦功高,我哪敢劳烦你,再说了,我又不是不认识回来的路。”
她有安平县主的身份罩着,自然没必要向柳氏行礼,与柳氏说了一句,眼神友好的瞟向云清荷,云天娇,“二妹妹,三妹妹,几年不见,两位妹妹都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大姐姐。”云清荷稳重一些,先唤了云沫一声大姐。
云天娇心里火大,紧闭着一张俏嘴,对云沫很是不削。
凭什么让她唤这个女人做大姐,这个女人除了年纪比她大些,有哪点比她强。
最后,还是云清荷见她不识大体,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提醒,她才勉强唤了云沫一声,“大姐姐。”
“嗯。”云沫点头,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将视线转到苏氏那边。
“这位是?”
云沫的视线在苏氏的身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她总觉得,苏氏的眼神很是熟悉,有种是曾相识的感觉,而且,她隐隐还从苏氏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敌意。
这个女人是谁,她很肯定,她不认识,但是,为何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盯着苏氏打量的时候,苏氏也正盯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旋即都将视线挪开。
“我忘了介绍了。”柳氏瞥了苏氏一眼,对云沫道:“沫儿,这是苏氏,你父亲新纳的妾室。”
云沫很清楚地看到,柳氏在介绍苏氏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
看来,这两个人,正斗得火热啊。
“妾身见过安平县主。”苏氏微微一笑,媚态万千的向云沫福了福身。
云沫轻轻抬了抬手,“苏姨娘免礼,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娘亲。”云晓童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走到云沫的身边,扬起小脸扫了云瀚城,柳氏等人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这些人,他很不喜欢。
云沫瞧见他皱眉的动作,知道他心思敏感,不喜欢眼前的这些人,“童童,这段时间,你要跟娘亲住在这宅子里面。”
这话的意思,云晓童明白,“娘亲,我知道了。”
为了小舅舅,就算他不喜欢这些人,也要忍一忍,不就是住一段时间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沫见他表情恢复常态,眉宇间的褶皱抚平,微微勾了勾唇角。
云晓童出现的那一刻,云瀚城的两道浓眉很明显的拧动了几下,眉宇间的褶皱深得可以夹住筷子。
“胡闹,你怎么将这孩子也带回来了。”他咬牙对着云沫,情绪激动,几乎失去控制。
这孩子是昌平侯府的耻辱,这逆女,竟然将这个耻辱给他带回来了。
“这孩子是我生的,我为何不能带回来。”云沫容不得别人轻视云晓童,“父亲若是不喜欢这孩子,我进去接了凡儿,自行离开,不会给父亲丢脸。”
云瀚城不想她回来,若不是为了凡儿,她还不愿踏进昌平侯府半步。
“你……”当着燕璃的面,云沫半分面子没给云瀚城留,云瀚城气得面红耳赤。
云沫跟云瀚城犟起来,柳氏,云清荷,云天娇暗暗满意,苏氏依旧中规中矩的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什么。
“娘亲上哪儿,我就上哪儿。”云晓童挑眉看向云瀚城,眼神带着挑衅。
云瀚城本来就气得不清,接收到云晓童挑衅的眼神,更是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若不是摄政王在场,他一定将这个野种拿下。
“爹爹,我不喜欢住这里,你接我,娘亲跟小舅舅去你哪里住,好不好?”云晓童迈步到燕璃的身边,双手拉住燕璃的外袍。
一声“爹爹”令云瀚城,柳氏,云清荷,云天娇纷纷愣住,四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震惊,震惊,震惊。
柳氏,云清荷,云天娇母女三人更是在心里猜测。
难道,这野种是云沫跟摄政王生的,不,绝对不可能,云清荷,云天娇都在心里否定,当年的事,她们俩最清楚,这野种,绝对不肯能是摄政王的种。
苏氏还是那副中规中矩的模样,微微垂着眉头,静静的站在雪地里。
云沫往她身上扫了一眼,她越发没有存在感,云沫对她的心思越发的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燕璃被云晓童一声“爹爹”唤得眉开眼笑,温暖的笑容绽放在嘴角,笑得直达眼底,他这一笑,那张似魔似仙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辉,令人看着,觉得晃眼。
他微微弯下腰,伸手将云晓童抱了起来。
“乖儿子,那得问,你娘亲去不去。”
他是恨不得,云沫马上卷铺盖卷,搬到摄政王府去。
“你们父子俩别闹。”云沫微微侧脸,扫了燕璃,云晓童一眼。
这里不是秭归县,虽然燕璃已经向昌平侯府提了亲,但是,他们毕竟还未成婚,这时候若搬去摄政王府住,宗室的人肯定三天两头往摄政王府跑。
她不是怕宗室的人找麻烦,而是,担心宗室的人跑去摄政王府找麻烦,燕璃忙于应付,身子受不了。
“是。”云沫轻轻一声,燕璃父子俩不约而同的点头。
云清荷,云天娇瞧云沫将摄政王千岁吃得死死的,心里说不出的嫉妒,姐妹俩盯着燕璃那张俊美得不似人的脸,心里倾慕,所以,对云沫更是恼恨。
这女人究竟有哪点好,比得过她们汴都双姝吗?
“云瀚城,你是想将本王的儿子拒之门外吗?”燕璃一改对云沫母子温和的面容,颦眉,眸子一冷,眼神犀利的扫向云瀚城。
在百姓眼里,昌平侯府是汴都的名门望族,高不可及,但是,在他眼里,昌平侯府屁都不是,云瀚城更不是个屁。
“你若是嫌弃本王的儿子,赶紧给本王说一声,本王立马带他回摄政王府。”
燕璃这个态度,云瀚城哪里还敢嫌弃,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作揖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
“好了,本王不想听你解释。”燕璃挥手打断他的话,走上前一步,冷厉的眼神,魔魅的气势纷纷压向云瀚城,淡淡提醒,“本王只有一句话,照顾好本王未来的王妃跟摄政王府的世子,若是他们有什么闪失,你知道本王的脾气。”
世子?
云瀚城听到这两个字,顷刻瞪大双眼,瞄了燕璃一眼后,转动眼珠,不可思议的看向云晓童,再不敢对云晓童有所轻视。
“来人,赶紧迎大小姐跟小公子回府。”
“是。”
云瀚城一声吩咐,丫鬟婆子簇拥而来,全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云沫母子俩的面前。
柳氏灵机一动,收敛所有不满的情绪,含笑走到云沫的身边,“沫儿,其实这些年,侯爷很是想念你,五年前,将你流放到秭归县,那是没有办法的事,自从你被册封为安平县主后,侯爷巴巴的盼望你早日归今,你原先住的院子,也早就收拾出来了。”她絮絮说话时,还想伸手去拉云沫的手。
换作是前身,一定会对柳氏感念于心,但是,云沫不会,云沫讨厌被人触碰,除了最亲近的人。
感觉柳氏的手伸来,她微微侧了侧身,躲过,“对了,二娘,听季叔说,皇上册封我为安平县主时,赏赐了白银五千两,玉如意一对,凤头钗一双,锦缎五十匹吧,现在我回来了,劳请二娘将这些东西给我送到蒹葭阁去。”
原先,前身所住的院子叫仪鸾阁,后来,之所以更名为蒹葭阁,完全是听信了云清荷的建议,是云清荷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富含诗意,好听,前身天真,拿云清荷当亲妹妹,自然就信了她的话。
云沫想想,勾唇讽刺一笑。
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狗屁,所谓的蒹葭,不过就是一种野草,云清荷取这名字,分明就是暗讽前身,可怜前身却不知。
柳氏听得一愣,没想到,云沫刚回来,这脚还没踏进宅门,就跟她提银子。
看来,这小蹄子,这些年在秭归县是穷怕了。
“好,等你安顿好后,我马上打发下人将东西给你送到蒹葭阁去。”柳氏没多说什么,爽快地答应。
这点东西,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
云沫微微含笑,“多谢,二娘。”
“二娘”两个字,她咬音极重,很刻意提醒,柳氏就算成了昌平侯府的当家主母,那也是由妾扶正的,身份自是比那些被八抬大轿娶进门的贵妇低一等。
柳氏最计较这个,听到二娘两个字,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握成拳头。
以前,前身在她的教导之下,都是唤她娘,所以,云沫这次回来,唤她二娘,她心里很是恼恨,若不是云沫提醒,她几乎都快忘了,在她头上,还有一位已故的大夫人。
“谢什么,你这丫头,我是你娘,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柳氏心里恼恨,但是,脸上却看不出分毫,嘴角依旧泛起笑容,一副温婉大方的模样。
“不是娘,是二娘。”柳氏越介意这个,云沫眯眼一笑,越是提醒她。
柳氏面上尴尬,转移话题。
“侯爷,外面风雪这么大,赶紧请摄政王千岁进屋说去。”
云瀚城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眉眼一扬,朝她递上一个赞赏的眼神。
“摄政王千岁,里面请。”云瀚城从柳氏身上收回视线,朝燕璃伸了伸手,恭敬的请。
燕璃简单点头,众目睽睽之下,揽了云沫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着,生怕她身子重,摔跤。
云晓童赶紧跟上去,一家三口走在最前面,云瀚城,柳氏,云清荷,云天娇有些不爽的跟在后面,苏氏紧随着云瀚城,小鸟儿一般依人。
进了昌平侯府,云沫心里记挂着云逸凡,回蒹葭阁将行礼放好之后,就让管家云季带她去见云逸凡。
“季叔,四公子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这……”云季支支吾吾,显得颇有些为难。
因为云沫回京前,没跟昌平侯府通气,柳氏来不及吩咐将云逸凡挪出西苑,此刻,若带云沫去西苑,只怕……又要大闹一场,加之,有摄政王在,恐怕要闹个天翻地覆。
云季一脸为难,落在云沫的眼里,却以为是云逸凡病重,“季叔,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我去见凡儿,若凡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
云季被她一身凌厉的气势镇住,只好按她说的做,“大小姐,请随老奴来。”
他想了想,心里觉得,四公子受了这些年的苦,是应该让大小姐知道,于是,便毫不犹豫的带着云沫,燕璃等人往西苑方向去。
云沫跟在云季的身后缓行,越往前走,她眉头皱得越深。
因为有前身的记忆,她对昌平侯府布局很了解,脚下这条路,分明是通向西苑的。
若是她没记错,西苑是昌平侯府最破旧的院落,就连下人住的屋子,都比西苑体面。
“季叔,这些年,凡儿就是在这西苑中度过的?”还没到西苑,云沫颦了颦眉,口吻猜测地询问云季。
云季没说话,只垂头叹了口气,继续带路。
云沫心里了然,藏在袖下的手握了握拳。
云瀚城,柳氏,你们真是好得很……
“别动怒,小心伤到咱们的闺女。”燕璃觉察到云沫的怒气,揽在她腰上的手,稍微紧了紧,“以后,这些事,我与你一起面对,那些人,咱们一个也不放过。”
“好。”云沫轻轻应了一声,身子微微靠在燕璃的肩上,觉得,这个男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她身边结实的靠山,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娘亲,还有我。”云晓童追上来,与燕璃一左一右,将云沫拥护在中间,“他们竟然让小舅舅住这种地方,真是太可恶了。”
小家伙表情愤愤,眼眸一转,朝周围扫了一眼。
这种破旧不堪的地方,就跟以前,他与娘亲住的茅草屋差不多,他与娘亲是没有钱买大房子,而,这些人分明有钱,竟然还让小舅舅住这么破旧的房子,真是太可恶了。
“咳咳咳……”
到西苑时,云沫站在外面,就听到一长串咳嗽声从里面传来。
咳嗽声撕心裂肺,接连不断地传出,似要将心肝肚肺都咳出来一般。
“小东,快给我粥,我要喝粥,我想喝粥,咳咳咳……”紧接着,云逸凡虚弱无力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云沫仔细听了听,还是听了个大概。
“季叔,凡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我离开的时候,他不是好好的吗?”云沫觉得这个问题白痴,但是,她还是问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云瀚城真是连畜生都不如,放任柳氏将凡儿折磨成这副模样。
云晓童听到云逸凡的咳嗽声,眉头皱起褶子,心里难过,扬脸看向云季,“云季爷爷,难道,没人请大夫来给小舅舅看病吗?”
云季又是一阵沉默。
“童童,咱们先进去看看小舅舅。”云沫深吸了一口冷气,牵起云晓童的手,往院子里面走。
燕璃朝无情招了招手,示意无情赶紧跟上云沫,去给云逸凡看病。
一行人进屋,正见云逸凡靠在床榻上喘气,他形容枯槁,眼窝深陷,颧骨高突,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沧桑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十来岁的孩子,乍眼一看,倒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凡儿……”
云沫站在门口,轻轻地唤,生怕声音大了,惊吓到他,饶是她只是异界的一缕灵魂,实际上与云逸凡并没什么亲缘关系,但是,瞧云逸凡此刻的模样,她也忍不住眼眶发酸。
这孩子得吃多少苦,遭多少罪,才能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饶是燕璃见多了大风大浪,也不禁为之一惊。
绕是无情作为神医,见多了生死离别,也对云逸凡所遭受的罪,感到愤怒。
云季低垂着头,六煞其他人没说话,云晓童与云沫一样,盯着云逸凡,眼眶酸涩,“小舅舅……”
这个,他从未蒙面的小舅舅,让他看着心疼。
“大……姐姐。”云逸凡感觉门口有人,挪了挪身子,视线瞟向门口,当看见云沫后,眼中神采聚拢,沉默了好半天,才呜咽的唤出。
小东伺候在云逸凡的床前,认出云沫,喜极而泣,“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凡弟,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云沫迈腿,身子一晃,觉得有些站不稳,燕璃赶紧搀扶住她,将她扶到云逸凡的床榻前。
打满补丁的帐帷,洗得发黄的衣服,屋里简陋的陈设,每一样,都深深撞击着云沫的视线,尤其是,这么冷的天,火盆里就烧着两三块炭。
云瀚城这畜生,对自己儿子,竟然不管不顾到了这份上。
小东跟着云沫的眼神转,虽然云沫没说话,但是,他知道云沫想问什么,不等云沫开口,他自己先道:“大小姐,公子身上盖的被褥,还有这些炭,还都是季叔偷偷送来的,前院那边,根本就不管公子的死活,每天送来发霉的吃食,这五年来,公子过的日子,比下人都不如,若不是季叔偷偷帮忙,公子恐怕,恐怕……”
剩下的话,他没说话,云沫却听得明白。
若不是有云季帮忙,恐怕凡弟早没了。
“粥,我要喝粥,我要喝粥。”突然,云逸凡力气大增,抱着枕头在床上滚起来,模样很痛苦,在床上滚来滚去,身子扭曲成麻花,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无情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赶紧上前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
“粥,我要喝粥,大姐姐,我要喝粥,我好痛苦。”云逸凡躺在床上动不得,眼神无助的将云沫望着,额头上,青筋一条条冒出来,冷汗滴答滴答的顺着他的脸,落在衣襟上。
无情取了一粒养血蓄气的药,灌到他嘴里,也不见什么效果。
“小东,这是怎么回事?”云沫将视线移到小东的身上,“为何公子一直嚷着要喝粥,到底,公子最近都吃了什么?”
“大小姐,前阵子,前院那边开始给公子送粥,送菜,奴才以为,侯爷又重新重视公子了,哪曾想……”小东语气停顿了一下,“饭菜是每日送来,可是,侯爷还是没派人将公子接出西苑。”
“老奴也一度以为,大小姐被册封安平县主后,侯爷会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将四公子接触西苑……”云季道。
云沫凝了凝眉,仔细观察着云逸凡的模样,觉得,他此刻的表现,举止,神态,很像毒瘾发作,“小东,季叔,你们先别说其它的,先告诉我,前院那边,每日都给凡弟送的什么吃食?”
“有肉,有鱼,有虾……”小东依依将前院送过的饭食,报了一遍给云沫听。
云沫听得皱眉,托起下巴,眼神怀疑,“前院每日送这么多好吃的来,为何,凡弟就单嚷着要喝粥。”
“那粥有问题。”燕璃很肯定的接过她的话。
云沫也是这样想的,扬了扬眉,淡淡的问小东,“小东,前院那边,今日可有送吃食来?”
“还没有。”小东回答。
“粥,我要喝粥,大姐姐,求求你,你去给我弄粥来。”云逸凡咬着牙根求云沫。
云沫心疼,坐在床沿上,手轻轻抚摸上他的头,“凡弟,那粥,你不能再喝了,有姐姐在,你不会有事的。”
“无情,麻烦你给凡弟看看。”她安慰了云逸凡一句,起身让开。
“嗯。”无情点头,走到床榻前,抓起云逸凡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先替他把了把脉,“脉象虚弱无力,有肺热咳喘之症。”
“无情叔叔,你一定要治好小舅舅。”云晓童眨了眨眼,眸子里有波光流转。
云逸凡强撑住意识,这才留意到他,看了他一眼,将视线移到云沫那边,艰难地开口,“大姐姐,这是……”
“你亲外甥。”云沫温声回答他。
云逸凡勾起唇角,勉强一笑,“那孩子,都这么大了,真好。”
“小舅舅,你不会有事的,无情叔叔的医术很好。”云晓童对这个小舅舅喜欢得紧,向来坚强的他,看见云逸凡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哭了。
云逸凡盯着他的小脸,微笑道:“傻孩子,哭什么,舅舅不会有事的。”
那少年老成,充满沧桑的说话口吻,令云沫听得难受。
云逸凡也不过十岁的光景,比小豆丁大五岁而已,她原先以为,小豆丁已经够少年老成了,没想到,云逸凡比小豆丁还少年老成。
生活所逼,硬是将天真烂漫的孩子,逼成了这副模样。
“童童,小舅舅现在正难受,你让小舅舅先休息。”云沫忍住心里的酸涩,淡淡的叮嘱云晓童。
云晓童点头,“小舅舅,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回阳雀村,娘亲做很多好吃的给你吃,咱们不吃粥。”
他知道那粥害云逸凡成这样的。
“好。”云逸凡轻轻答应,听了云晓童的话,嘴角泛着幸福的浅笑,心之向往。
他早想离开昌平侯府这座牢笼了。
“肺热咳喘之症好治,但是,除了病症外,四公子好像还中了逍遥散之毒。”无情号完脉,看向云沫,淡淡道。
“逍遥散?”云沫眯了眯眸子,没听说过这东西。
燕璃亲自与她解释:“逍遥散是一种慢性毒药,短时间内,不会致人死亡,但是,长期服食到这种慢性毒药,不仅损伤身体,还会对这种慢性毒药上瘾,有所依赖,一日不食,犹如万蚁噬心,极其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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