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是刚从玄都回来,不了解情况!这黑鸦寨可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儿!”
“老二,我知道你们都说那黑鸦寨的人厉害,可再厉害,不也是一拨落草为寇的贼人么?咱们是官家人,没道理咱们官家人还怕贼人!我不过是去了玄都三年,怎么一回来,你们就变成了这幅胆小如鼠的模样了!“
“老大!这……这不是胆子小不小的问题,这是命啊!咱们要是命都没了,怎么安定一方啊!”
“黑鸦寨不除,你又怎么能安定一方?!我意已定!周大人说了,这一趟,全程听我调遣。前行半里,夜宿!若是黑鸦寨的人敢出来,戒备迎战!”
“老……”
“谁敢违命!官法处置!”
那壮衙役一声截断其余众人的声儿,衙刀半出鞘,那几人顿时蔫儿。相互垂眸对视,劝说无果,叹息之后,六人无奈地齐齐拱手,“听大哥命!”
那壮衙役满意地将衙刀收回刀鞘,对着长长的囚车队大喊一声,“走!”而后转身,继续领着缓缓行动的囚车队朝前而去。
剩下的六人站在原地,定了好半晌。那叫老二的瘦衙役对这另一高衙役说道,“老五,你现在赶紧赶回县衙,告诉大人此事!看大人如何定夺,最好是带点儿帮手来!咱们其余人继续跟着大哥。”
那被叫老五的高衙役应下之后,当即和五人拜别,转向朝阜义县而回。
前后扫视,见老五没了踪影,那五人才加快了步伐跟上前头已经陆续停下的囚车队。
笙火冉冉,明月当空照。
五辆囚车被齐刷刷地列在一道林子地下,背后是密林,阴风森森。
押员们四人一组小押兵,分着四方,大衙役,取四人,分领一组,二十人左右巡防一轮,半个时辰后和笙火旁的押兵衙役再换岗。
夜风悄悄起,笙火翩翩飞。
迟幼钦感觉到身旁凤厘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当即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回转过神,回头看向凤厘,见凤厘正一脸严肃地贴近自己,附近自己的耳侧,低声说道,“迟哥,把你的匕首给我!”
迟幼钦一听这话,眸光大亮,残余的三两点睡意倏地一下跑得干干净净。扫眼同车之上仍旧闭眸靠着囚车车栏的二人,再瞄左右四个一样没动静的囚车之后,迟幼钦才微微调整坐姿,将紧贴右腿内侧的匕首小心翼翼得拔出,用宽大的衣袖掩着递给凤厘。
凤厘亦是用衣袖团住那青鸾匕首,倒手收入袖中,又低语补充一句,“迟哥,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跟着我,别的什么都别看!”
待迟幼钦颔首应下,凤厘就又不动声色得坐在迟幼钦身旁,用那刀在二人的脚踝的铁锁上悄悄地磨动,面色如常,静静等着那笙火大燃!
“簌簌……簌……”
“噔!“
“吖……噗噗噗……吖!”
铁锁清脆断开,却被林中突然惊起的飞鸟掩去声响。迟幼钦二人趁机赶忙活动开筋骨。
不过,对于那把青鸾匕首,迟幼钦很是吃惊,竟然能够削铁,根据自己了解的匕首,这把匕首绝对是属于上乘!幸好带了它在身旁!
“吖……噗噗噗……吖!”
风起林中惊鸟飞,一息未过,迟幼钦等人身后的林子之中就突地又向起一轮躁动,比起之前那一拨,更猛烈,甚至能感觉到,那林子之中吹来的风,夹杂着血腥的味道。
躁动声起,本是疲倦的众人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那为首的壮衙役当即吩咐着提起精神的众衙役和押兵,分放四队,迅速围住那五辆囚车。各方待定,一瞬不瞬得盯着自己那一方的动静。
林中惊鸟,一拨接着一拨,一拨比一拨飞得张扬,一拨比一拨更让这静谧的星空下的林子显得诡异。
威胁,危险,就在咫尺之处,不知林深处,正有着一双双,满含凶残的眼睛,紧紧盯着这林中难得的一片空地之中的众人。
五个衙役相视一眼,小心戒备,心里对这情况,意料之内,但还是心惊。尽管那壮衙役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领着他们,蓄势待发,可是,他们知道,这没用。
黑鸦林里黑鸦寨,长钩铁爪鬼出没。钩肠剥皮无常锁,嗜血杀人胜阎罗。
这是黑鸦林,有来无回的人,太多!
没有侥幸,只有死亡。
“吖!”
“簌簌簌!”
“呃!”
一声惊鸦,三声林动,一声惨叫。
一条人命。
迟幼钦在囚车中,目睹了离自己不过三尺远的那押兵的死亡过程。
只一声鸦叫的时间,一道不知何处飞来的宏光,一闪而逝,然后……然后……那人胸前血溅黄沙,一声无力的嘶叫,没有挽回半点生机,那只是,他留在人世,最后的一声。轻,无力,像一片羽毛一样,弱弱地落在空气中,而后,消散不见,坠入黄尘。
“噗!”
倒地,黄沙起。
“小六!”
“戒备!三弟,四弟,戒备南面!”
“是!”
“二弟,收阵北面!”
“是!”
“六弟、七弟,注意左右动静!”
“是!”
壮衙役好不慌乱地分配着工作,这个紧张的时候,不是去看那死去的兄弟的时候!
我在明,敌在暗。备懂不知敌人意,划地为守,伺机而动,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敌人,像一条毒蛇,静静地躲在草丛里,看着,搜索着,蛰伏着,只等着,等着一击即中。
衙刀横举,一双充满了警惕的豹眼,随着刀尖,横扫林子,寻找着,寻找着,寻找那条随时可能奔出来的毒蛇……
这是一场博弈,一场耐性与理智的博弈。
身处其中,迟幼钦只觉得,自己身后,也真的,有一条这样的毒蛇盯着,一动不敢动,目光随着那为首的壮衙役,四处搜寻。
那押兵的死状,那么迅速!这……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人被杀,没有震撼,是不可能的!那一道闪光,已经满满地占据了迟幼钦的脑子,其余的思想,逃?不,不能逃!逃不掉!
“啊!”
一声惊呼,顿时将众人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
“唔!”
迟幼钦努力想要掰开凤厘捂在自己嘴上的大掌!
“唔!唔……唔!(我看到了!看到了!就在那里,那些人就在那里!)”
看着凤厘眼中的冷漠,迟幼钦不懂,为什么凤厘突然变成这样,现在不是应该一致对外么?为什么看到了不能讲?
“唔!”
“簌簌簌……簌簌簌……”
一、二、三、四……六!
“小心!”
迟了……迟了!
迟幼钦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六个押兵,在六声林乱之后,生生倒地。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比第一次不一样,多了一个声音,正一排一排,奔袭而来。
“噔……噔……噔……噔!”
“噔!”
一声比一声清脆,五声落,囚车开。
“看住犯人!”
壮衙役大呼一声,旁的押兵却鲜少有人敢上前。
为什么?
因为适才死的七个人,离囚车最近!
有人在劫囚!黑鸦寨在劫囚!
谁想死?
谁也不想死!
看着众人畏畏缩缩的模样,壮衙役只大喝道,“你们是衙役!难道怕山贼!谁敢退却,我第一个杀了他!”
“大哥!”
这等境况下,怎么还能说这般杀人的话?不是动摇人心么?
果然,如那齐齐制止壮衙役的五人所料,剩余的押兵,心中相交权衡,果断放弃,退退缩缩,朝着来时的地方,奔跑而去!
只是,林中隐匿的敌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簌簌簌!”
三声穿林,三人前扑倒地。
其余奔逃的押兵见状,心下更是害怕,顾不得身后的人,再次加快步伐,朝着来时路,跑!只能跑!
被黑压寨的人抓住,只有被抽筋剥皮,只有死!
逃!是唯一的生路!
看着那奔逃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地而死,壮衙役除了咬牙切齿的恨!只有恨!
“是兄弟就跟我今日斩杀那黑鸦寨人,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五人相视一眼,看着那最近倒下的一具温热的尸体,重重回道,“是!”
“你们已经没机会了。”
六人身子大颤,这……这……这绝对不是人的声音,这是来自地狱的声音,能穿透后脊梁,让你的头皮发麻。
“簌簌簌簌簌簌!”
六声!
六条命!
壮衙役至死之前,也只看到自己胸前的那一个血窟窿,可是……那飞出去的东西是什么,好快……好……快!
“噗!”
六声齐响。
惊鸟归林,黑鸦林,归于静谧。
平静的夜里,横陈黄沙的具具温热的尸体。一如当初,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至死,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所杀,什么武器所杀。
可是,有一个人看到了!
现在,她在逃,和身旁的胖小子,趁乱之下,逃进了林子。
靠着凤厘的耳力,他们躲开了那如鬼一样神秘的黑鸦寨人,逃到了林子深处。
奔逃在慌乱杂草之中,任由凤厘拉拽着,迟幼钦的脑子里,环绕的是,那一声 ——“砰!”
不是“簌”,是“砰”。
“砰!”
什么武器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武器,那是一种武器,不是冷兵器!
怎么可能……
“呃!”
毫无征兆地,脑后传来一阵刺痛,而后,昏暗的夜色里,迟幼钦只眼睁睁软了眼皮,看着前头狂奔的凤厘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万世混沌。
黑夜是存在的,可是,它终究会褪去。诡异的林子,迎来晨曦,点点露珠,垂叶而落。这还是一片林子而已。
如果,在林子里。没有那些冰凉的尸体和空空如也的囚车,这里,也只是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林子而已。
林风潇潇,在那些冰冷的尸体旁,站着一队人,一队面色凝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