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书信的手有些抖,脸色苍白,嘴唇翕合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目的颓然,甚至是那双从来都是傲然的凤眸里生出了一种任命的悲凉……
她知道,她再也无法回洛阳了,她知道,她再也无法替公孙琰守住这江山了……
原本定下的起兵日期已经成为了泡影,面对着帝王的勤王书,西北军再次沉寂了……
夏末的季节,第一片树叶落下的时候,柳怡柔握了握手中的兵符,还是决定要回洛阳一趟,不为别的,只为将兵权真正的交付公孙钊,只为将大晋的江山托付与他……
向杜峰表明了自己要走的想法,他却一点都不惊讶,瞧着柳怡柔带着些许憔悴的眸子,他沉吟了片刻,“末将派人沿途保护娘娘吧……”
微微的摇摇头,轻轻的笑了笑,却是正襟威严的说道:“传哀家懿旨,他日皇帝勤王书再送至西北,西北军定要不遗余力,助帝夺权……”
杜峰怔了怔,下跪谢恩,“末将谨遵太后懿旨……”
柳怡柔和声弯腰,“杜将军不必多礼,他日这江山,还需将军助力!”
杜峰再次弯身,柳怡柔却只是笑笑,玄净在这个时候进来了,鸾鸳也紧随其后,朝着柳怡柔微微施礼,却听鸾鸳说道:“奴婢愿跟随娘娘……”
玄净在一旁也是表明忠心,柳怡柔正想开口拒绝,玄净便说道:“玄净知娘娘此次定是要摒除原来的身份,重新生活,但身边总是需要一个知心的人来照料,玄净和鸾鸳愿意跟随娘娘……”瞧着柳怡柔有些失神的神情,玄净唯恐她不应,又连忙加了说道:“待娘娘一切安定下来,玄净便带着鸾鸳周游江山……”
说罢,他径直跪了下来,朝着柳怡柔磕了几个头……
柳怡柔于他,恩重如山!
“娘娘的就让奴婢在身旁伺候吧!”鸾鸳也跪了下来,杜峰也连忙相劝,“娘娘独身在外,实在是令人不放心,还请娘娘准许让玄净和鸾鸳跟着……”
若是此时仍要坚持,那就显得她过于矫情了!皱着眉终是应了下来……
鸾鸳当晚替她收拾几件行李,沉静中,柳怡柔开口说道:“我们还是先去一趟匈奴吧!”
捧着衣服的手抖了一下,鸾鸳心里泛起了一阵苦涩,强忍着眼中的泪,点了点头!
待她伺候柳怡柔睡下后,回到她和玄净的帐子,终是无法再坚强了,泪水刷刷而下,玄净不知为何事,心中急切的拉过她,揉着她的发丝,轻声问道:“怎么了?”
鸾鸳再也忍不住了,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手心紧紧撰着玄净的衣摆,说道:“娘娘太苦了……”
玄净神情一凛,揽住鸾鸳说道:“大晋欠了娘娘太多,皇上欠了娘娘太多,我们欠了娘娘太多了……惟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娘娘恩情……”
鸾鸳听闻放声大哭……
可哭过之后,她仍是得强自打起精神,可瞧着柳怡柔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更是疼痛!
立秋日,他们出发北上,过戎城关,至匈奴……
草色苍黄,大地自是有了一种悲凉!马蹄声达达,柳怡柔坐在马背上,神思恍惚,想起当日她在客栈中所说那种决绝……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和赫连靖云竟是越走越远,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入燕京,那个仿照洛阳城而建的匈奴京师!那种塞外风情较之洛阳更是多了几许民族色彩!
轻纱裹住朱颜,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氤氲的水汽自始都在眼中盘旋,几经隐忍,仍是尚未落下……
那条熟悉的街,那座熟悉的府邸……
“王子……王子等等奴妾……”
娇媚的声音打破了柳怡柔的神思,却是在这时候,她瞧见了心中万般思念却又万分纠结的那个人,赫连靖云快步走在前面,歩莲莲步缓移紧随其后,摇曳生姿的步伐中竟是生生多出了几许急躁……
“你跟着本王做什么?快些回去吧!”
赫连靖云转过身子,有些不耐的瞧着歩莲,心中生出了几分烦躁!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直平淡若水的眸子多出了几分烦躁,徒添了几许戾气!
或许,是从她离开他的那日起吧……
思及那个人,他心中一痛,瞧着歩莲那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心中一动,却又是一急,她的脸上从来不会有这种可怜兮兮的神情,她一直都是高贵的,一直都是从容的……
“王子又要前去那勾栏之地?奴妾不许……”
红唇微撅,媚眼含泪,自是一种楚楚可怜!可赫连靖云瞧着她那张脸竟是莫名的烦躁,眼睛微眯,生出了几许危险的神情,“你凭什么管本王?”
歩莲的泪落了下来,“王子本是宠爱奴妾的,可就是因为那个女人走了,就是因为奴妾与那个女人的相貌有着几分相似,王子才不愿意看见奴妾是吗?”
说着,她便上前欲拉赫连靖云的手,赫连靖云似是被她戳了伤口,猛然的甩开了她,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风沙袭来,迷了眼睛,吹起了遮住了半张容颜的轻纱……
浅声叹息,瞧着那张与自己有着几分的相似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柳怡柔牵马转过了身,悄然离去,与赫连靖云终是背道而行……
“回洛阳吧……”有些颓然,有些无力,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终是失了神采……
“娘娘不去和王子道别吗?”鸾鸳有些不明,千里迢迢的从西北跑来匈奴,难道就是为了这般藏在背后瞧他一眼吗?
“回去吧!”沉声叹息,径自离去……
玄净和鸾鸳相互对视,神情苦拗,随在她身后离去……
赫连靖云猛然回过身,刚才,他似乎听见了她的叹息声……
可举目望去,只见几个穿着纱衣的人打马离去,哪里有过佳人的身影……
“呵……”他低头苦笑,怕只是幻觉一场吧……
他捏紧了手里的锦帕,那是柳怡柔绣的,原本是鸳鸯戏水,可到头来,尚未完工的锦帕只有一只鸳鸯,孤零零的浮在水面,眼身苍寂……
谁打马落魄,谁锦绣繁华……
虽是立了秋,可洛阳城仍旧是一片火炉,许芳摇着扇子,替公孙钊驱散热气……
三王进京,兵围洛阳,讨伐公孙伦……
公孙伦兴兵反击,战败,被囚金镛城!如今,生死不明……
公孙钊心中一片忐忑,他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命运会是什么?
齐王冏,河间王颙,成都王颖……
被囚在温泉北宫的公孙伦怕只有一个下场吧!而如今,三王皆在金镛,本该是一片祥和的大晋宫,却因为年轻帝王的不安而蒙上了一层阴沉……
他们会像公孙伦那样对自己吗?公孙钊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心中更是惶恐不安了!他又想起了那个被他逼迫至死的母后了……
“其实,母后尚在人间吧?”有些期许,更多的是带了几分孩子气,瞧着许芳大大的眼睛,皇帝抿唇微微一笑……
许芳心中一阵钝痛,唇角噙着苦笑,却是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或许吧……”
暧昧不明的答案,有些迟疑的表情,这些都被公孙钊收在了眼底,他不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了,似是思索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陪朕去瞧瞧兰才人吧!”
“好……”只要能让他不再沉浸在自责和内疚中,许芳愿意做任何事……
公孙钊从兰才人的手中接过孩子,用手指轻轻逗了逗他,四下瞧了瞧并无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出宫一趟吧!带着孩子……”
兰才人的神思一顿,淡声问道:“皇上可是有要事吩咐?”
公孙钊想了想,“宫中怕会有大乱,你带着孩子出宫躲避躲避还是好的!”说罢,又瞧向了许芳,“你也去吧!”他似乎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将他最重要的人都送出宫外,独自一个人承受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是生是死,再无遗憾了……
“臣妾不走……”瞧着兰才人迟疑的看向孩子,许芳则更是多了几许坚强!她绝对不会抛下公孙钊的,即便是死,那他们也要死在一起……
从在浣衣局第一眼见到他时,那颗小小的心便着了迷,即便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高贵,但心中仍是抱有着小小的幻想,终究,少女的幻想成真,她怎会再离开他?
倔强的眼神让公孙钊觉得心中一痛,垂下了头,有些无力的说道:“芳儿听话……”
“臣妾走……”兰才人坚定的回道,公孙钊很是欣慰的瞧了她一眼,淡淡的笑了笑,许芳则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瞧向的兰才人,一项温婉的她竟然也说出了脏话,“贱人……”
兰才人笑了笑,没有多说一句,只是将包着孩子的小褥子解了开来,拉开裹在身上的尿布,许芳的神情猛然间明白了一切……
公孙钊是在打破釜沉舟的这一仗,可是只要有兰才人的这个孩子在,大晋的江山便在!
“若是朕真的有不测,你便带着孩子速去西北,到时候,唯一能救你们的只有西北军了!”
年轻的帝王似乎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他心中牵牵念念便只有眼前这三个人了……
他握紧了许芳的手,默许了她留下来!
兰才人将孩子递给公孙钊,哽声说道:“皇上再抱抱他吧!让他再多享受享受父亲的慈爱!”
将孩子接了过来,公孙钊动容的瞧着,眼眶红了起来,亲了亲他粉嫩的面颊,一滴清泪落了下来,“孩子……父皇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