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她定会斥责和痛骂,没想到柳怡柔竟是这般温顺,拿起了公孙钊放在桌子上的瓶子,朝着他笑了笑……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叫嚷声,“来人呐……走水了……走水了……”公孙钊瞳仁一紧,朝外瞧去,一名青衣宫人迅速跑来,“启禀皇上,淑妃娘娘所居宫殿走水了!”
根本顾不上再去看柳怡柔了,公孙钊急切的跟着青衣宫人便奔出了大殿。柳怡柔垂目瞧着那白瓷瓶,唇角处溢出一丝苦笑,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拔掉瓶塞,身后却一阵动静,来不及来不及回眸之时,只感觉脖颈处一痛,手指无力的扫掉了桌子上的瓷瓶……
一声清脆之后,她再无知觉……
许芳所居住的偏殿起了火苗,但很快就被扑灭了。公孙钊所想事情有些不对,安抚好许芳之后便急匆匆的回了柳怡柔所居住的芳草阁,却见地上洒落一片殷红的血迹,白瓷瓶的散落地上,片片零碎……却哪里还有柳怡柔的身影……
一时之间,他竟呆愣在了那里,神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脸上却片刻浮现了笑意,然后转换为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后,竟然放怀大笑,笑声之中颇为凄凉悲壮……
不管她是生是死,你终究还是对她下了手……
公孙钊心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的只有这一句,一时间,他竟然欲哭无泪……
从即位为帝,大权落入皇太后之手之时,他心中便时常反复的问自己,若有一日,与太后站于对立两面,是自己遵从孝道,任由太后对他欺凌压制,亦或者是效仿父皇,折杀太后?
这个问题,随着柳怡柔渐渐将大权交与他,也慢慢的消散了……可在听了公孙伦的一番话之后,竟然又萌生出来,且付之行动了……
眼瞧着这柳怡柔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竟然松了一口气……
公孙伦此时赶了过来,瞧见了地上的血迹,有些不明的问了一句,“皇上……这……”
公孙钊恻恻的瞧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皇太后暴毙,举国服丧……”
“可是这尸首……”公孙伦直起了腰板,有些不悦的瞧了瞧地上的血渍,抬眼瞧着公孙钊!
“朕说皇太后暴毙,举过服丧……你明白吗?”冷冷地盯着公孙伦,公孙伦则是淡淡一笑,“臣明白……”说罢,他直直的盯上了公孙钊,“臣更明白,皇上年幼,尚不能亲政……”
他一步一步上前,公孙钊的眸中忽然慌乱了起来,被逼着一步一步朝后,终于,被公孙伦逼到了墙角处,他阴阴一笑,反问道:“淑妃娘娘在皇上心中如何?”
公孙钊眼睛蓦然间瞪大了,吼道:“你想做什么?”
公孙伦不去理会,朝着殿外传话,“将淑妃娘娘和兰才人都带上来……”
女子的哭嚷声登时充斥着整个大殿,许芳和兰才人被人扣着压了上来,兰才人挺着肚子,脸色苍白,脚下更是虚浮,公孙钊心中一紧,生怕她一步不稳,跌倒在地……
嘤嘤的哭声,像那缠绵的秋雨,扰的人心烦意乱……
公孙钊再坚持不住了,略带些许哀求,颤抖着声音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皇上年幼,尚不能亲政!赵王伦,贤政爱民,敕封为摄政王,总领朝政……”
摆在公孙钊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瞧着那明晃晃的刀刺进许芳和兰才人的身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另一个就是,在公孙伦拟好的圣旨上盖上传国玉玺……
他犹豫的看向许芳,满是惊恐的大眼睛中蕴含着朦胧水汽,惧怕之下却仍是藏着坚定;兰才人嘤嘤落泪,她没有说话,眉眼之间瞧着公孙钊,手却抚上了隆起的腹部……
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可就算他选择了江山,这江山也不会是他的,其实,他只有一条路,便是在公孙伦拟好的圣旨上盖下印玺……
天宝二年九月初七,帝于北宫加封赵王公孙伦为摄政王,总领朝政……
九月十五,摄政王率兵主动出击,金墉城外与楚王一战,楚王落败,不知所踪……
十月初一,送皇太后柳氏尸身回宫,帝扶棺而泣,久久不能自已……
公孙钊信错了人,他错信了公孙伦。逼得柳怡柔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逼得他皇权尽失!
终是自酿苦果……
却说柳怡柔被人砍晕之后,只感觉颠簸异常,知道是在马车上坐着,却是分不清方向,黑暗之中不知道要去何处?
弯弯曲曲的路,大约行了有三四日,终是停了下来……
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落入了耳中,“人救回来了吗?”
“回公主,救回来了……”粗犷的男声,头先还是带着几分自豪,可说到最后竟然沉下了声来。柳怡柔只感觉右肩一阵疼痛,濡湿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她知道,伤口又迸裂了……
帘子被掀开了,猛然见到阳光的她赶忙闭上了眼睛,却听到有人唤她:“娘娘……是我……”
声音熟悉异常,待她缓缓睁开眼时,这才瞧清楚了眼前立着的人儿,竟然是阿思雅……
“阿思雅?怎么是你?”惊愕多余疑惑……
一心认为,潜入北宫的人会是她的仇人,否则不会上来就动了刀子,可今日才知道,原来是阿思雅,可是,她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
知道她满是疑惑,阿思雅打个哈哈,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谢我了!我是奉了五叔的命令前去救你的……来,出来活动活动吧……”
说罢,伸手欲扶她出来,柳怡柔微微动身,却是牵扯到伤口,剧痛之下,不免呻吟出声!阿思雅面色一沉,当即问道:“你受了伤?是小皇帝还是那个什么王伤了你?”
柳怡柔微微摇了摇头,还未开口辩驳之际,便听到立于车外的一个声音,“公主恕罪,是我不小心伤了她的……”
阿思雅满脸疑惑的瞧去,柳怡柔也顺势看去,一个大汉,身高大约九尺,满脸的络腮胡,编着两条辫子垂在肩上,腰间挎着弯刀,蓝眸深眼,自是胡人的模样……
“怎么回事啊?”阿思雅扶过了柳怡柔,却是板着问道!
大汉的脸上现出了愧疚之色,“当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向她解释,我只能点了她的穴道,知道她想要服毒自尽,我一面想去抢她手中的毒药,另一只去点她的穴道,却忘了手里还握有刀,在来不及收刀之下,误伤了她……”
原来只是一场乌龙……
说完,大汉抱胸上前鞠躬行礼,“那旺误伤了您,还望您原谅……”
柳怡柔淡淡的笑了笑,“都是误会罢了……”
说话间,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阿思雅原本满是笑意的脸立即紧绷,和守在马车一旁的几位侍从打着手势,却是软声安慰柳怡柔,“娘娘先回车中……”
柳怡柔倒也不逞强,转身回了马车里,悄悄撩开了帘子,瞧着阿思雅从容的吩咐着手下,一时之间,竟有了剑拔弩张的压迫感……
马蹄声越来越近,压迫在心头上的紧张忽然一瞬间都没有了……
随后,她听到了阿思雅的声音,“五叔,你回来了……”
心脏,毫无预警的剧烈跳动了起来,柳怡柔摒住了呼吸,脑中忽然乱糟糟的一片,她想见他,可是又害怕见他……
终是,自己撩开了帘子,一眼,便瞧见了他脸上覆着的那一抹金黄,颤抖的唇,期盼的眼神,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扶着守在车旁的侍从,她跳下了马车,却扯动了伤口,一时间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赫连靖云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瞧着她单薄的身子立于深秋之中,仍是那一袭单衣,仍是那一身混着污渍的白衣,却在这满地金黄落叶的树林中,竟是那样的超脱凡尘,那样的犹如谪仙,那样的令人心动……
他上前走了几步,立于她身前,伸出了手臂,一把便将柳怡柔揽入了怀中……
终于,将那心中的人儿抱在了怀里;终于,心尖儿上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靖云……”伏在他怀中,那温暖的感觉,那熟悉的味道,让柳怡柔的泪漱漱落下!她今生祈盼了许久的心愿终于变成了现实……
“我好害怕……”许久许久,赫连靖云才幽幽的吐出了一句话!不怕她会笑话自己,只是想将心中的想法告诉她,他真的好害怕,害怕会失去她……
那日,赫连靖云在驿馆中见到了皇城内外相互辉映的信号烟花,他一项镇定自若的心里便慌了神,叛军攻入皇宫,她要怎么办?
倾尽了安插在大晋所有的细作,终于打听到了她的下落……
阿思雅知他心思,若是让他去营救柳怡柔,若是见到高贵身份的她沦为阶下囚,纵然再淡漠如水,他也会发怒……
于是,兵分两路,阿思雅指挥那旺前去营救柳怡柔,赫连靖云安排逃跑的路线……
还好,还好……那旺赶到的正是时候,若是早了片刻,便会与公孙钊碰面,若是晚了片刻,柳怡柔便已饮鸩自尽……
听了那旺的回话,阿思雅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前在皇宫见到公孙钊和柳怡柔则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可如今,他却是要逼得柳怡柔服毒自尽……
终是为了那一张龙椅,要逼得养母自尽,置孝义礼法于不顾……
人心,才最是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