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柳怡柔瞧着满是复杂神情的公孙钊,却是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朝着公孙钊摆了摆手,神色黯然的跨进了大殿……
次日,她借口身体有些不适,未上早朝。然而,汝南王谋逆一事已经发布檄文,昭告天下……
想必,他也一定知道了吧?会有什么动作呢?
裹着被子偎在榻上不想起床,茗香却过来请示,公孙玮求见……
挑了挑眉,回绝道:“哀家有些不舒服,请楚王回吧!”
“是……”茗香应了一声,便回身向着外殿走去!
“等等……”柳怡柔蓦地叫住了她,惆然的说道:“告诉楚王,稍等片刻……”
“是……”茗香很是乖巧的应声,接着将太后娘娘吩咐的话又一字不差的转述给楚王公孙玮,公孙玮脸色有些憔悴,应了一声,兀自寻了地方做了下来,心中百味愁肠……
柳怡柔还是将对公孙一族下了手,汝南王便是一个开头……
不管汝南王是真的要谋反,还是什么,但这件事肯定是和柳怡柔脱不了干系的!有一就有二,或许,下一个,便是他公孙玮……
裙摆逶地,柳怡柔缓步走来,公孙玮从深思中回过神来,起身行礼:“臣参见太后娘娘……”
“不必多礼……”虚与委蛇的笑了笑,柳怡柔便在公孙玮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侧目瞧他,轻笑询问:“楚王找哀家有事?”
公孙玮不自然的笑了笑,“臣想问问关于汝南王一事……”
凤眸半敛,幽长的哀叹缓缓吐出,“证据确凿,汝南王已认罪……”
见她语气不容商议,公孙玮垂下了眸,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阿亮必须死吗?”
柳怡柔的目光突然间变得冰冷无比,斜睨着公孙玮,口气仍是不疾不徐的说道:“哀家说过,这天下只能钊儿的,觊觎皇位者,杀无赦……”
公孙玮一时之间无话可说了,无论再说什么,柳怡柔始终占了上风,她是真的为钊儿好……真的为钊儿好……为大晋好……
公孙玮也知道,多说无益了。柳怡柔处死汝南王,是因为汝南王私藏龙袍,当属谋逆之罪,罪不可恕……
“臣明白了……”
公孙玮长长一揖到底,“臣先告退了……”
跨出了长乐宫,瞧着明媚的春日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阴霾了起来。
三日后,卫瓘在牢中暴毙身亡……
朝廷之上顿时人心惶惶,都心知肚明卫瓘和汝南王的死究竟为哪般,脸上都挂着一副和他们不熟悉的表情,曾经和卫瓘一同出政的几位元老恨不得把心捧出来,来证明自己和卫瓘不是一党,证明自己是多么的忠心耿耿……
柳怡柔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却也不说什么……
等到烟花三月的时候,匈奴前来和亲的使团出现在了洛阳城中……
匈奴公主带着上好的皮货,匈奴特产的药物和冻茶,用这些匈奴的特产换取只有中原才有的上好的茗茶,鲜亮的丝绸……
较之中原的女子,匈奴公主给了人们太多的神秘感和新鲜感,她身着胡服,扎着辫子,围着白色的皮草,言笑晏晏之间,竟是有一种中原女子没有的大气和天成,她着窄袖胡服,英姿飒爽,风采翩翩,她着宽衣晋服,妩媚动人,真真的是个美人……
一时之间,洛阳城中刮起了一阵胡风,人人都仰慕着匈奴公主的爽朗,匈奴公主也十分好奇大晋的民风,时常在街上转悠,瞧着稀罕物就买了回去……
偶尔她跟着五叔前去宫中给太后请安,请过几次安之后,便觉得宫中有些枯燥,每每前去进宫之时,她便推脱有事,溜了!
柳怡柔问了几次,也不再多问了,只是和进宫的赫连靖云说说话,也不提和亲之事……
那一日,赫连靖云再次进宫,问道:“太后娘娘觉得阿思雅公主怎么样啊?”
柳怡柔瞧着他,淡淡一笑,“公主生性自由,哀家怕泯灭了她纯然的天性,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罢,她很是无辜的瞧了瞧赫连靖云,赫连靖云抿嘴一笑,“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就算来了洛阳,事事也非要按照在匈奴时的规矩办!却是有些野……”
阿思雅公主的身份足以与公孙钊相匹配,但柳怡柔实在是不愿意她被圈禁在这深宫之中,日复一日的面对着最黑暗的东西,终有一日,她身上的热情,善良,纯洁,都会被这一重一重的宫门泯灭殆尽,宫中最不缺的便是怨妇和妒妇……
“听说公主这次来,带了许多货物,想要与大晋的商人们经商呢?”
柳怡柔轻抿着茶,朝着赫连靖云淡淡一笑!
赫连靖云则是微微的摇了摇头,有些苦笑的说道:“这孩子,在草原上野惯了,来到这里,第一件事便是与各位皮草商协商,生意倒还真是做成了几笔……”
听着赫连靖云的叙述,柳怡柔越发的对这个阿思雅公主好奇了。虽然公主也曾经进宫几次,但待得时间都很短,她还真是没有好好的瞧过她呢!
“不如过几日,哀家设下席宴,请公主来皇宫转转吧!”
赫连靖云应了一声,唇角却始终带着些许笑意!
柳怡柔抬眸瞧他,仲春的阳光从雕琢镂空的窗户里洒了进来,在他金色的面具上投下了细细碎碎的阳光,反射出点点暖意,“你最近怎么样啊?”
赫连靖云侧目瞧她,心中一动,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很好,你呢?”
柳怡柔微微摇了摇头,“不好……”
他的心猛然一痛,她过得不好。惶恐渐渐从眼底散开,却又急切的想要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有些结巴的问道:“是皇上待你不好吗?”
又是微微的摇头,唇边扬起的弧度却令人心疼无比,那是怎样的一种笑?近乎绝望,内心在折磨,在纠结,在忏悔……
“阿思雅公主和皇上的身份相当,若是仅仅出于门当户对的原因,我很是想让公主留在身边,和皇上结为夫妻……”
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脚步声却是渐行渐远,不多时,茗香端了茶走了过来,喜笑晏晏的说道:“太后,这是阿思雅公主从匈奴带来的冻茶,还真是特别的味道呢?”
说着,将茶盏分别放在了两人面前,正欲退去,便听见柳怡柔问她,“刚才是你在大殿吗?”
茗香有些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是啊……是奴婢来给娘娘和王子送茶来了……”
心里虽有疑惑,但柳怡柔还是点了点头,“恩……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茗香端着托盘,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赫连靖云见她眼中带着些许疑惑,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柳怡柔摇了摇头,朝着他笑了笑,“没事……”
品了一口茶,柳怡柔笑道:“果然是别样风味儿啊!”
赫连靖云咂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笑道:“阿思雅泡这冻茶可是一绝啊!”
柳怡柔的眸蓦地黯了下来,问道:“阿思雅有喜欢的人吗?”
赫连靖云不明所以,迟疑的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怎么了?”
“我还是不想让她进宫来……”
“为什么?”赫连靖云有些不解,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她!
柳怡柔叹了一口气,眼神真切的瞧着他,徐徐说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自由不再来!宫中的女子,能有几个真正的幸福,快乐……公主她天性纯然,何必要被禁锢在这金丝牢笼中呢?”
柳怡柔的话句句在理,重重深门之中,即使再单纯如纸的女子终有一日也会被染上血腥一般的颜色。她们在后宫之中挣扎,相互倾轧,为了宠爱勾心斗角,可到头来,真正幸福的能有几人?
曾几何时,她柳怡柔是宫中所有女人所羡慕,所憎恨,所嫉妒的对象。公孙凌极其宠爱她,可是在这份爱之下,隐藏着的是公孙凌对皇权的渴望,对柳怡柔手中金甲军的贪恋,自始至终,他爱的只有皇权,只有帝位,而不是一个名唤作柳怡柔的女子……
即便是现在当宠的许芳,谁又能知道皇上会喜欢她多久?
“你想过离开这里吗?”赫连靖云瞧着她戚戚然的模样,心中的痛又加了几分,眸间闪动着的是期盼,他想带她走,不回匈奴也罢,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只要有她,便好……
柳怡柔的身子猛然一颤,惊恐的抬起了双眸,满是不可思议的瞧着赫连靖云,许久许久,眼中的期盼化成了一抹苦涩,“我是太后,离开了皇宫我又能去哪里呢?”
赫连靖云沉默了,柳怡柔亦是不再说话了。可他们心里却都平静不下来了……
若真能离开皇宫,抛去这个束缚着她的太后头衔,便是做一个普通人,也是快乐的!可是她不能,她若走了,公孙钊的皇位定然不保,喋血宫闱的戏码将再次上演,甚至她自己,也很可能难逃一死,若是离开了皇宫,她便是只有了死路一条……
而他,离开了匈奴,还能去哪?一个连自己过去都忘记了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曾经背负着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过去究竟是谁?那覆在脸上的一纸面具,遮掉了他迷乱的过去,也遮住了他空洞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