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悉索索之间,茗香将她换下的衣物装好,准备拿到浣衣局去洗,柳怡柔瞧她收拾妥当之后,福身告退……
心里暗自思量,转身进了茗香的屋,干净而整洁,一套新洗好的宫装放置在桌子上,柳怡柔瞧着四下无人,当即换上了她青绿色的宫装……
低头垂目,朝着朱雀门走去……
金枪横档身前,不耐的语气混着些许厉害,凶狠的说道:“站住,干什么的?”
柳怡柔微微仰起脸,将手中的牌子递了过去,“奴婢是太后娘娘身旁的茗香,娘娘听说了街头上的柳絮酥卷味道不错,特命奴婢出宫去买……”
守门的侍卫听了她的话,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砸着嘴说道:“小的眼拙,没瞧出是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谁都知道,茗香姑娘原本不过是御膳房一个打杂的小姑娘,奈何太后身边的鸾鸳姑娘亲得先皇赐婚,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太后竟是一眼样中了茗香,茗香这才进了椒房殿,由原本一个人人都可以呵斥吩咐的下人变成了太后娘娘的贴身女官……
后宫之中,人人都是墙头草,你得了势,不用吱声巴结你的人排着队任你指使……
倒也是如此,她一个刚刚及笄的姑娘走到哪里,宫人们纷纷躬身喊上一句,“茗香姑娘安!”
听闻侍卫的说词,柳怡柔微微摆了摆手,拉低了兜头披下的披风,急急出了宫门……
站在朱雀门外,迷茫的瞅着四周……
午后的洛阳城,虽是没有阳光的弥漫,但依旧是多了些许慵懒的成分……
垂目,低头,急匆匆的跨过一条又一条聚集着各位大人府邸的玄武巷!进入了洛阳城的街市!
或许是过了饭时,旁边摆摊卖吃食的小贩们都无精打采去吆喝,去拉拢客人……
摸了摸,她身上并未带银子!只有一只上好的玉镯!
凭着记忆,她摸到了一家当铺,没有吱声,只是褪下了腕上的玉镯,递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眯眼接了过来,玉镯入手,却蓦地睁开了眼!
“夫人的这镯子……”
“卖了……”
掌柜的额间忽然起了一层薄薄的汗,谄笑的说道:“是勒!夫人这镯子乃是上好之物,且且稍等,我这就给您拿银子……”
这支玉镯是当时她初初进宫之时公孙凌赏的,说是上好的翡翠材质,更为神奇的是,镯子上的花纹自然的形成了流云纹,甚至稀罕,却也是无比的尊贵……
片刻之后,一只镯子换了一包金银!她拿在手中掂了掂,什么话都没有多说,便出去了……
一家酒楼,挨着炉火坐下,点了几样小菜,叫了一壶酒……
她从未有过醉酒的滋味,虽是点了酒,却也不喝……
浅尝了几口小菜,心中的思绪却仍是堵得她难受…….
抬头瞄着街道上的人,他们或许生活的不富裕,不尊贵,但是至少他们是自由的啊……可以坦诚待人,对身边的可以以诚相待,不必每日算计,勾心斗角……
低头苦笑,终是自己斟酒,一饮而尽……
“这位爷您里面请……”
小二高扬的引客声打断了柳怡柔的思绪,入口绵延醇香的酒,像是一道火一样,吞下之后,只感觉全身都是火辣辣的……
清眸微抬,瞧着店小二引着一位客人进了店,身着白色的袍子,衣摆处绣着蓝色的水纹边,犹如大海碧波一般,可柳怡柔却也是瞧了仔细,他袍子上的水纹,竟是用蓝色的宝石一颗一颗的贴了上去,看起来尤为尊贵……
她心里不免有些嘀咕,这人也太能显富了…..
微蹙的眉想要瞧清这人的模样,却意外的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清冷冷的目光猛然一颤,也顾不上小二指引着的桌子,径直向柳怡柔这边走了过来……
柳怡柔心头一阵慌乱,眼光也不知该落在了哪里?黑玉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却在赫连靖云站立在她桌子一侧时才定住了神,抬眸瞧他,讪讪笑道:“这么巧啊……”
赫连靖云拉开了椅子,坐了下去,机警的瞧了瞧四周,问道:“娘娘怎么出宫了?皇上知道吗?”
柳怡柔摇了摇头,“哀家是逃出来的……”
赫连靖云的脸色大骇,太后娘娘逃出宫来……这是多大的事啊?
“还是由靖云护送娘娘回宫吧……”
柳怡柔低垂的眸子猛然抬了起来,满是不可思议的瞧向了赫连靖云,眼中氤氲着水汽,水漾的黑珍珠几经动容,幽幽的开了口:“王子希望哀家回宫?”
“娘娘说的是什么话?您是一国太后,不回宫要回哪里呢?”
是啊……她曾是一国之后,如今,则是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深宫之处才是她栖息的地方,天下之大,还有哪里可以容得下这一只向往自由的凤凰……
“若哀家不想回呢?”
赫连靖云隐藏在金色面具的之后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宫中是不是有人难为娘娘……”
“嗤……”柳怡柔轻笑出声,冷笑的看着赫连靖云,“你觉得是谁可以为难哀家?”
话一说出口,赫连靖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了,瞧着她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他越发断定宫中出了些什么事情……
“娘娘身份尊贵,确实无人敢难为娘娘……”
有眼色的店小二给他添了一只酒杯,一副筷子,赫连靖云淡淡的扫了一眼柳怡柔,径直从她面前拿过酒壶,倾了一杯酒,微微抿了一口,“臣猜测,娘娘是出来散心的吧……”说完,又扫了她一眼,眉尖微蹙,低头瞧着眼前的酒杯,却也不说话,赫连靖云又接口说道:“既然如此,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陪娘娘饮完这一杯酒……”
他的声音仍是如以往的清冷淡雅,却令柳怡柔想到了她和公孙琰成亲的那一日,桌上的那一双交杯酒,他也是戏谑的看着她,“为夫与娘子同饮……”
而此时,赫连靖云饮尽了杯中的酒,柳怡柔亦是不甘示弱的一饮而尽,却因入口时极尽辛辣的感觉而皱起了眉……
瞧着面前的赫连靖云,柳怡柔神思有些恍惚,吃吃笑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这个问题问的赫连靖云心肝一颤,神思也颇为黯然……
这个问题他也无数次的问过了自己,他和柳皇后相识吗?为何他初初去洛阳见到当时还是淑妃的柳怡柔会是心中一痛,脑中轰轰,似是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一样……
而今,这个问题却是被柳怡柔提了出来,他当下也断定了,他和她之间,或许真的相识,只是,有些事情,他忘记了……
就像他忘了当初是怎么被太子毁了容一样,就像他醒了之后怎么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一般!
“我……”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他眉梢紧锁,低头瞧着空杯,执过酒壶,又斟一杯……
“呵呵……”柳怡柔惨然一笑,“你是我柳怡柔……”
她话说到一般戛然而止,赫连靖云此时已经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等着听她说……
柳怡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眉梢暗了下来,“我不能说的,说了会害死你的……”
抬头看去,她的脸颊通红,映衬着雪白的狐裘,更是娇艳动人……
这个画面,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了……
不知不觉之中,身旁的食客越来越少,到了下午正当,酒楼里除了酒保和小二之外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柳怡柔眼神迷离,双颊绯红,瞧着赫连靖云吃吃的笑着……
“你把面具摘下来好不好……”
赫连靖云身子猛然一颤,眉梢又紧紧的蹙在了一起……
她和他究竟……
赫连靖云不敢再忘深处想了,他的内心深处却是如同煎熬一般的难受,他想知道他失忆之前是不是和真的和柳怡柔相视,他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想知道,为什么她他见到她第一面会是那般的心痛,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
鬼使神差一般,他将覆在脸上的那抹金黄摘了下来,俊美无双的容颜展现在柳怡柔的面前!
她惨然一笑,兀自说着,“明明是一个人,却不记得我是谁了……”
赫连靖云一把拽住了她的手,颤抖着唇问她,“你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只饮了了两杯清酒的柳怡柔此时已经醉了,半眯着眼睛,瞧着赫连靖云,吃吃的笑着,“知道啊……”
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加大了几分,额头上的筋络都瞧的清清楚楚的了,柳怡柔感觉出来,他在紧张,他在害怕……
醉眼迷离的瞧着他,神色却是无比的正肃,“不能说的,会害死你的……”
说完,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赫连靖云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先结了帐,却又犯了愁,不能将她带回行馆,那能把她送到哪儿呢?若是宫里丢了太后,后宫还不得掀翻了天……
况且皇上又不是她的亲生子,会怎么看待他的这个母后……
几经思量,赫连靖云还是决定将她送回宫去……
冬天天黑的较早,便是这么一小会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透!吩咐小二去寻一辆马车,他亲自驾车,准备将柳怡柔送回宫门口……
或许只是浅醉,没等到宫门口,柳怡柔便醒了过来,瞧了一眼驾车的赫连靖云,问道:“这是要去哪里啊?”
赫连靖云侧目回头瞧了瞧她,“你醒了?”
“嗯……”柳怡柔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说道!顿了顿又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赫连靖云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送你回宫……”
柳怡柔愣了一下,唇角苦苦的笑了笑,“我……不想回宫……”
她要回宫做什么?公孙钊霸气微露,不消几年,便可将朝堂之事牢牢的控在自己的手中,纵使到时候,公孙伦和公孙亮都入了朝,他却也能应付自如……
让公孙伦入朝一事,已经在朝堂上掀起了莫大的波澜了,她已经将自己卷进了风口浪尖之上……
“你可愿带我远走……”
低首,垂目,心口剧烈跳动,她不敢抬头,甚至在一瞬间,她想躲开赫连靖云,她害怕听到他说答案,无论那个答案是什么……
赫连靖云感到他的心在剧烈的抽搐着,一些一些的片段闪电似的划过,却又抓不住……
马车戛然停止,赫连靖云跳下了车,回身瞧了瞧她,“到了……”
她的身子一颤,险些瘫倒!赫连靖云撩着帘子却是将这一幕都清清楚楚的瞧在了眼里!
心口又是一痛,忽然喊出了她的名字,“柔儿……”
柳怡柔抬眸瞧他,眸光闪动,唇角微微扬起……
“保重……”
心再次像是要被裂开一般,她吃吃笑了笑,“好!哀家这便回宫……”